鄧遠之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魔氣罩正在融化。
影影綽綽的黑色蛋殼逐漸變得透明,一張橘皮老臉滿含驚喜的映在上麵。傳過來的聲音因為被魔氣隔著,甕聲甕氣的有些走音。
“小遠——子!是——小遠子,我們昆——侖的弟子!”
“幾——個人?”
“有六——七個——”
吵吵鬨鬨的環境,在經曆了永夜般的深寒之後,也變得格外親切了。
三兩個白色法袍的醫修等在外頭,還有十幾名穿著奇怪的深淺綠短打的人,跟著忙前忙後。隱隱的可以看出來,那些綠色短打的人裡,竟然有一多半是凡人。
鄧遠之迷惑了一瞬間:凡人劍俠?
吵鬨的人群背後,灰色的鋼鐵牆壁受經年的空氣侵蝕,隱隱的泛著黑。因拋光技術不夠精細,鐵板的接縫處有些稀稀落落的凸起。
頭頂的天棚上,一套高亮度的光屬性法陣,內嵌幾十顆細小的晶石,發出的光線白刺刺的晃得人眼睛疼。
鄧遠之晃了晃腦袋,狠狠眨一下酸痛的眼皮。
我這是得救了,他心裡靜靜的想,卻不知為什麼,沒有半點劫後餘生的喜悅。
簡陋結實的鋼鐵房間,吵吵鬨鬨的關懷和歡呼,久違的來自人類社會的安全感,穿透稀薄的魔氣罩,瞬間包圍了幸存的人們。
鄧遠之主動撤掉了魔氣罩,定了定神,對著眼前的橘子長老,輕輕的,虛弱的一點頭:“蘇師父……”
身後幾個跟鄧遠之一同被困的難兄難弟們,已經蘇醒的,和尚未蘇醒的,被忙碌的醫修和“綠衣服”們,搶著用大毛巾包裹住,灌下加了糖的熱水。或者由一個人攙扶,或者由兩個人用擔架抬走了。
蘇蘭舟豪邁的一步跨過來,突破了鄧遠之心裡的安全底線。鄧遠之下意識的要往後退,卻被一隻粗糙蒼老的大手,摟著脖子按進了一個帶著沉沉暮氣的,硬硬的懷抱。
“好小子,你可算是活了!”
腐朽的氣息,老子於老邁的身體,並不好聞。然而劍修的胸膛,縱然是老得成了一顆橘子,肌肉仍然硬硬的硌人。
鄧遠之卻在這種撲麵而來的擔憂裡,被衝得大腦出現了短暫的一片空白。
待到回過神來,臉上全是不知何處流出來的水。
“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過去了啊!”蘇蘭舟拍著他的肩膀,理解的安慰道,“發出來就好了,不丟人。”
鄧遠之張了張口,想要說話,嗓子卻好像不受控製的忽然失了聲。
茫然的怔了一怔。
用力鼓動喉部的肌肉,狠狠咬了一下嘴唇,才喑啞的低喊出聲:“蘇師父……他們都死了……都死了……幾萬人啊……”
蘇蘭舟攬著鄧遠之的肩膀,隻是沉默的拍著年輕人尚顯單薄的後背,卻不曾安慰。
他是被寄予了無限希望的昆侖合道期大長老,結果卻沒能救出他們,此時此刻,說什麼都像是在推脫。
躲在魔氣罩裡休眠的鄧遠之等人,似乎標誌著毫無進展的搜尋工作的一個轉折,繼鄧遠之之後,多寶閣的航空母艦,又陸續找到了其他的幸存者。
他們幸存的原因,也真是讓工作在多寶閣基層的小修士,和凡人們,大大的長了見識。
比如一個主修煉丹的輔助修士,他擁有一個祖傳的,特彆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本命丹爐。這件神物防爆,抗震,隔絕內外溫度,而且爐內幾萬年沉澱下來的丹藥靈氣,自帶活血生肌,明目省神的功效。
唯一的缺陷是,這丹爐的外表長得不太高端,不是尋常流行的三腳鼎,而是長了一臉泔水桶的模樣。
這鼎爐也是楊夕他們從雲氏私庫裡放出來的,就是因為實在太醜,以至於從雲家到楊夕他們,沒有一個人發現這件“醜貨”是如此的逆天實用。
當昆侖大長老蘇蘭舟,一柄輕鴻劍開到二轉才撬開丹爐蓋子的時候,裡麵蹲著的四個修士正在講笑話解悶。並且丫們這四個無恥之徒,居然閒得長胖了!
再比如多寶閣的單人舟編隊,在一片雪地下發現了靈力反應。
可是掘地三尺也沒能挖出一隻活的修士,帶頭的隊長撓著腦袋想了一下,還是請了蘇大長老來幫忙。
蘇蘭舟來了之後,在雪地裡眯著眼睛扒拉了小半個時辰。最後用筷子,小心翼翼的拈起了一張有點厚,上麵的符號很稀奇的紙符。
“看來是這個了。”蘇蘭舟很肯定的道。
多寶閣工作人員很失望,“廢了這麼大勁兒,原來隻是個符紙。”
蘇蘭舟搖頭:“這是個修士。”
“噫?噫!噫噫噫……”
“靈修?還活著嗎?”
蘇蘭舟小心翼翼的伸手,把符紙從筷子上拿下來,“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手段,但這應該是個人,並且活著。怎麼救轉過來還不知道,你們把他捧回船上安頓好,小心彆濕了或者燒了,哎……怎麼保命的手段竟然是紙呢,這也忒不結實了……”
蘇大長老畢竟也是個人,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他不可能什麼都見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