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夕望著防雨罩外的瞳孔驟然一縮,黑漆漆的一對圓圈兒裡倒映著外麵飄零的雪花,和幽冷的日光。
半晌,她緩緩的轉過頭,望向沐新雨,目光裡有種玻璃般透明的無助。
沐新雨卻一把拉過衛明陽,兩人背對著楊夕的視線,以唇語相交:“你為什麼要對她這樣說?說好了我來告訴她,慢慢告訴她,帝君這樣未免太殘忍了!”
衛明陽冷笑一聲:“那下次她發瘋逃跑的時候,你製得住她?”
沐新雨噎住。
衛明陽冷漠道:“反正我不覺得我每次都能製得住她,尤其是她會下殺手,而我不能。所以下相比她是誰,她從哪兒來,她要到哪兒去之類的問題,她最先該知道的是自己惹出的爛攤子。”
沐新雨還要說話,卻被衛明陽一言堵了回來:“這是最快讓她老實聽話的辦法,你不同意自可以帶著她下船。夜城多你們一對幫手不多,少你們一對麻煩也不少。”
沐新雨沉默了半晌,掐滅了心底最後一絲不忍,看了看楊夕:
“昆侖……你最好不要去……”
楊夕認真看了沐新雨很久,一直看到後者快要承受不住這樣透明的目光,才道:“我信你。”
然後她就把頭轉回去,望著外麵的風雪,坐在木桶上不動了。
她信了沐新雨的話,沐新雨卻沒敢信她真的會變老實。一路提高著警惕,幾乎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睛,做夢都是楊夕把衛帝座的腦袋削下來半顆。
直到飛舟離開了風雪的領域,安全的行入大行王朝境內第一座溫暖如春的城市,沐姑娘才真的放下了一直提著的心。
然而變故,卻恰恰發生在這個時刻。
當是時,楊夕已經好幾天沒有說過話了,因為她時常半閉著眼睛想事情,沐新雨也不太能確定她有沒有睡過覺。
夜城帝君衛明陽把飛舟停在一座專業的空港裡,親身下船去購買傳送陣的門票。
這是如今各大樞紐城市的新設備和新規矩,當年百裡歡歌一手打造的流程,如今昆侖繼承了它並把它在整個大陸大力推行了下去。
沐新雨正在試圖和楊夕建立更親密的信任關係,指著空港上一座小吃攤子問:“你看那邊有辣炒土豆,咱們以前經常一起吃這個土豆,不過咱們那時候吃不起辣椒,不是糖水的,就是甜水的。你要吃吃看麼?”
沐新雨小心翼翼的問。
楊夕被“土豆”這個字眼勾引到了,暫時從自己的思緒中抽出心神,露出了一點不易察覺的興趣。
沐新雨觀察她多時,幾乎把她當個玻璃人,見狀立刻道:“你在這呆著不動,我去買兩個,我們分著吃?”
楊夕想了片刻,道:“好。”
沐新雨興高采烈的奔下去了,楊夕坐在木桶上,連眼珠兒都不轉一下,鄭重其事的旅行“呆著不動”的諾言。
一切為了土豆……
忽然一個疑惑的男聲在不遠處響起:“梁暮?”
靜靜等待土豆的楊夕並沒能敏銳的意識到,楊夕與梁暮之間,那一絲若有似無的聯係。
一個衣著華麗的高瘦男人繞到楊夕所在飛舟的正前方,由下往上與楊夕打了對眼。
這樣一來,楊夕就清楚的看到了男人那張可怖的臉,整個右眼處是一個乾癟的洞,眼珠兒似乎被什麼不可抗的外力拔掉了,連帶著半張右臉上的皮膚都被扯掉了一大塊。
傷口很新,還沒有完全結痂,屏蔽掉這受傷的右臉依稀可以看出他的左半邊麵孔應該也是曾經英俊過的。隻是被右臉的傷痕連累,肌肉糾結著萎縮掉,還突出來幾根猙獰的青筋。
他似乎並無意遮掩自己的傷口,隻是在看清楊夕的一瞬間,僅剩的一隻左眼中,爆發出的強烈恨意幾乎要把飛舟上的小女子燒穿了。
“哈,踏破鐵鞋無覓處……”這個麵容可怕的男人,用一種陰沉而猙獰的語調說,“你這個毒婦,這一刀捅得痛快啊,爺找了你許多天了,想不到你竟然還敢呆在大行王朝?”
楊夕麵無表情的對著他,一動不動。
隻是頭腦裡有點當機的反應著,梁暮……這也是在叫我?
那楊夕又是什麼鬼?
我到底是誰?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楊夕坐著的飛舟,看見了傳說中的暗夜城徽,神情頓了一頓。
然後又露出個若有所悟的齷齪神情:“夜城的飛舟?你這是又搭上了哪個奸夫,想要跟著跑了?不會是賣身為奴吧!夜城那地界兒可是有奴兒的。”
說著忽然一招手,他身後跟著的一大群修士就烏泱泱的聚過來。
那男人道:“給爺把那個賤*人抓下來,小心彆讓她自殺了,爺要讓她知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兒!”
往來的過客,在港口謀生的人,紛紛遠遠的圍攏來,看著這一群似是要鬨事的修士。
那可是二三十個修士,而那個自稱爺的毀容男子,可是個凡人。
而飛舟上的楊夕,靜靜坐在木桶上,眼看著那些凶惡的修士打手撲過來,心裡還惦記著“呆著不動”的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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