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藏山大陣(二)
劍道六魁齊聚五代昆侖墓葬之前,漫山遍野的活死人從山道上蠕動下來。
成千上萬……
可是六魁之中,內外門劍修加在一起到場的足有三十二萬之多。
所謂滿山遍野的活死人,整個修真界談之色變的蠱毒,也不過就是三十二萬人齊齊升天,而後一波劍意沿著地麵,以半米間距的直直梳過去。
知道要進秘境,劍修們多少會備一口袋寒鐵劍、桃木劍之類的消耗品。三十萬劍齊發,活死人們像秋天被收割倒下的麥田,平均每一個要被數隻或堅硬或邪氣的刀槍劍戟釘死在地麵上。
花紹棠飛在所有人群的最高處,白色長發翻卷飛舞。
雪白劍意凝成一條咆哮的冰霜巨龍,龍口對著整個遍布蠱毒的山脈,噴出一口凜冽的蒼白氣息,整座青山綠水的山脈,頓時覆上一層雪白紗衣。如千裡冰封,北國飄雪。
花紹棠頭也不回的抬起手,衝後勾了勾手指頭:“這下子什麼蠱毒也凍死了,上山吧,注意保暖。”
修真界數百萬修士一齊邁入藏山大陣的時候,安靜得幾乎聽不見人講話,但百萬人的腳步一同落下,發出“轟隆”的聲音。
那聲音生理性的震撼著楊夕的心臟,仿佛是鳴鐘宣誓,另一個偉大時代的開端……
邢銘望著漫山遍野的雪白,浮現出一種蒼涼而不甘的神情。
“如果南部沿海的抗怪聯盟,也能有這麼多人齊心合力,區區海怪,又算得了什麼呢……”
仙靈宮掌門方沉魚,隔著幾十丈的距離向他微笑。
“太理想了吧,邢首座。抗怪這種事兒,從來就不可能比探寶吸引更多的人。先不說那些無利不起早的門派,單說抗怪主力的你我等各家,又集中保留了多少戰力放在山門相互防備?”
邢銘看著她,瞳仁暮黑,眼角雪白。
兩條黧黑的眼線一開一闔,半晌,終於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您說得很對。”
隻有邢銘知道,女諸葛方沉魚,有多久沒有規規矩矩的叫他一聲邢首座。邢銘、邢老二、死僵屍的喊多了,幾乎真要讓人以為,那些勾心鬥角的傾軋與防備,都是前世的事情。
可他們隻是大難在前的臨時結盟。
昆侖的殘劍邢銘與仙靈宮的女諸葛方沉魚,從來各自為不同的信念與陣營爭鬥,無比忠誠,至死方休。他們是如此冷靜,所以他們從來不是朋友。
山越走越近,終於可以看清山中飄落的風雪。
邢銘笑了一笑:“是時候分道揚鑣了,各位!”
兩百餘個大小門派組織的頭頭腦腦話事人們,紛紛安靜的矚目著他。
連百萬修士的最前方,冰霜劍意開路的花紹棠,也回過頭來,眯起眼睛看他。
邢銘用手指了指前方,白雪覆蓋的山脈。
“前方多歧路,一派一峰頂如何?就不扯假客氣的那一套了,昆侖選了正中主峰,大行王朝散修跟我走,沒人有意見吧?”
花紹棠勾回目光,擺了擺手,那龐然巨物一般的冰霜巨龍隨風散成一片雪花。足足飄出了一裡,落了人們滿身。
顯然,他不打算繼續為所有人開路了。
仙靈宮掌門方沉魚抬起手指了指山脈的最南端,笑道:
“那仙靈宮也不客氣了,南山最高峰,剛才沒下雪前,山頂上有什麼東西閃得厲害的。仙靈宮就賭這是個大收獲,想來也無人有意見吧?”
邢銘點了點頭。
隻聽方沉魚繼續笑道:“既然昆侖帶了大行王朝,我們仙靈宮也不好吃獨食。離幻天跟我走,邢首座沒意見吧?”
邢銘的目光驟然淩厲起來,錐子一樣紮過去插向方沉魚的身邊。一個身穿沙漠鬥篷,紗帽蓋住了臉的女人靜靜回望著他。
“沒意見。”邢銘終於說。
方沉魚揚了揚手:“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了,諸位慢談,保重。”方沉魚抱了抱拳,“但願大家都隻有收獲,沒有傷亡。”
儘管明知曆來的秘境探寶,從來沒有這樣圓滿的結局。但每一次探寶行動的最初,大家還是願意這樣天真的相信著。
邢銘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沙漠鬥篷的夏千紫,在走出三四裡後,才回頭看了一眼邢銘。“為什麼?”她問方沉魚。
“邢銘會是一個可怕的敵人,將來,或者現在。”方沉魚答道。
“敵人,還是對手?”
“哈哈,這不取決於我,而取決於他!邢銘這個男人,太像曆史上的雲叢了。特彆特彆的理想,又不擇手段,總是致力於把整個世界都撥動到最正確的方向上去運行……”
“難道不好麼?”夏千紫問。
方沉魚哈哈大笑:“你還不明白嗎,夏長老!雲叢剛剛一統大陸的時候,這個世界的確曾經蓬勃發展了一千多年,可是你看雲叢飛升之後?修真界用了幾萬年來擺脫他定下的獨裁鐵則。你找的這個男人,他想做的,是神的事情。”
夏千紫忽然輕輕的“啊!”了一聲。
方沉魚眯起眼睛輕巧的一笑:“發現了嗎?咱們的昆侖邢首座,出了名的背鍋俠、接盤俠——我這話不是在罵你,我是說他接的那些爛攤子——他是真心實意的覺得,這整個世界的任何一隻臭蟲的幸福都是他褲兜裡揣的責任,而一旦這隻臭蟲沒有活到邢銘所能想到的最好,他就會感到,無比的愧疚。
“如果花紹棠不利用他的犧牲精神,趁早找個事情把這個危險分子犧牲掉的話,這個天下第一劍閉眼之後,誰還能製得住邢銘的野望?昆侖成為第二個仙皇朝,隻是遲早的事情……”
“這和你幫我有什麼關係?可是我能做什麼?”夏千紫問,“我甚至還不如你了解他。”
方沉魚撣了撣袖口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笑了:“夏長老如果以為,我幫你是為了進行某種交易,也未免把沉魚想得太不堪。關於邢銘的一切,不過是我出於直覺的隱憂。未來的五百年之內,修真界還需要他,抗怪聯盟還離不開這座軍神。
“夏長老,仙靈宮不需要與你交易,幫助離幻天複派本身,才是我的目的。在未來某一個或許會到來的時刻,令他多一分可能的阻礙。”
夏千紫看了看方沉魚,拱手行了一禮。方沉魚笑著受了。
五代墓葬主峰的白石山道上,烏泱泱的昆侖、大行修士之中,楊夕走在人群靠前的位置。隨時抬頭就可以看見,花紹棠白衣束發,倒提著斬龍劍在最前方開路。
而楊夕也始終處在他回頭就能看見的視野範圍。
昆侖屠神神兵的身份曝光,花紹棠在如今的修真界,除了他自己的親近人,已經沒有任何人敢反駁他的任何一言。連帶著十萬大山裡妖修們的地位都跟著上漲。
他走到哪裡,都仿佛帶著光,帶著自動的靜音屏障。沒有人敢大聲喘氣,所有人都狂熱或者畏懼的注目著他,一言一行。
“我如今的處境,是不是很危險?”楊夕問身旁的景中秀。
景中秀尚在遲疑,另一邊的蘇不笑卻代為回答:“何止是危險,無妄海邊一戰之後,昆侖起碼有一半人恨不得一劍把你戳死。”
楊夕點點頭:“另一半……”
蘇不笑道:“自覺不是你對手,但也想用吐沫把你淹死。”
蘇不笑、景中秀昆侖青年一代兩大智商掛全被安排在楊夕身邊,這顯然是一種安全上的考慮。而且此兩人身份特殊,並非昆侖土生土長,不會對楊夕有那麼大的敵意。
楊夕歎了口氣:“我現在,就是昆侖的過街老鼠吧。”
蘇不笑搖搖手:“哎,你也太看得起老鼠,它們可拉不穩你這個程度的仇恨。”
楊夕身後跟著的是程家十四、十九兩個姐妹,無論出於情感還是利益,她們都絕對在意楊夕的安全。這不算稀奇,稀奇的是楊夕身前走著的人,居然是大行王朝的那位傳說中,愛權力不愛長生的皇帝陛下。朝服冕毓,偶爾回頭透過透明的黑色珠簾看楊夕一眼,笑得有些狡黠。
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觀賞這位皇帝陛下,楊夕隻發覺他跟景中秀長得真是像。
“你們家的堂兄弟,都那麼討厭修仙?”楊夕忍不住問景中秀。
景小王爺卻對這位堂弟一副敬而遠之的模樣:“他精著呢,宮裡一大批從多寶閣挖來的藥師,這是打算學百裡歡歌那樣活個兩三千年。反正他那種滿心都是雜念的性子,修仙也鐵定撐不過金丹期。”
皇帝陛下忽然回頭,扇子骨敲一下景中秀的肩膀:“不要說得好像你心無雜念,已經築基一樣。”
楊夕被嚇了一跳,景中秀被氣得半死。
皇帝陛下又用那張跟景中秀差不多的臉,看著楊夕笑:“楊姑娘反正也不得昆侖待見,進宮為妃如何,朕會照應你一世無憂。”
楊夕:“……”
她剛剛好像,收到了一根開著桃花的橄欖枝。
景中秀推著皇帝陛下的後腰把他推到前麵台階上去。
“你夠了你夠了,你也不怕拐個殺神進宮,家暴給你打死!”
皇帝陛下悠悠然道:“人固有一死。”
楊夕有點不太理解,為什麼昆侖上層會認為,把這位皇帝陛下安排在自己身邊,對雙方都是安全的。不過至少目前看來,這位景氏新帝,似乎的確沒有因無妄海一戰,而對她生出什麼明顯的敵意。
邢銘並沒有跟大部隊一齊上山,他留在山下主持瓜分五代墓葬的山峰,給各家門派。這工作極其瑣碎煩躁,又容易得罪人,自然又是昆侖邢首座最堪當此任。
蘇不笑一邊上山,一邊還不停的左顧右盼,企圖總攬大局。不一會兒看見山下一批人向著北山的方向進發,便悄悄道:
“經世門居然選了靈草園子的那座山,這可真令人意外。我以為昆侖占了主峰,經世門會選護山大陣的那個北鬥七星的山峰組合。”
楊夕:“你怎麼能看出來,哪座山是做什麼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