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君澤“含著”那一團妖修,迅速地從巨大的魔火麵前飄過。那紫中帶著藍,藍中透著紫,紫汪汪藍瑩瑩的顏色,果然吸引了大佬的注意。
“什麼東西?”大佬的發音有點古怪,嗓音滯澀,並且有比較嚴重的大舌頭。
角落裡。
八八舒了一口氣,對七七道:“看,我就說這應該是個二。話都不太會說呢!”
七七閃了閃,輕聲細語地:“你說,能把他誘開嗎?萬一,他二到了認不出來我們偽裝的是魔修,怎麼辦?”
現場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八八:“你這個問題,有點難度,我還真沒有從這個層次思考過……”
蜀山前輩卻忽然“噓”了一聲:“相信那個靈修,那個家夥,嘖,有點蔫兒壞。”
七七頭頂的火苗搖了搖,嘀咕了一句:“蔫兒壞還能被你騙來?”
“陰曹有司”門前,魔修大佬並沒有出現老七說得情況。
畢竟,人家隻是稍微有點沒見過世麵,血海魔域裡呆久了,基本上隻認識紅色兒。這和智障可是兩回事。
大佬身上的紫炎溫吞地卷了卷,審視著腳下飄過的,半紫不紫的細小魂火。
“你,站住!”
穆君澤不站住。
並且跑得更快了。
“喂!叫你呢!尊者叫你,你聽不到嗎?”
穆君澤忽然一頓,停下來。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回去,跟那魔修虛與委蛇的時候,他忽然衝天而起,向著酆都城頭的方向,飛一樣的飄起來。
人類很難想象,一團火可以飛得那麼快,竟然不會被吹滅。
以至於它身後留下了一道軌跡可見的,狹長一線的藍色焰尾。
魔修尊者暴怒了,他身為大佬的尊嚴受到了侮辱!
要知道,魔的內部,上位者與下位者之間是絕對的支配關係。強大的魔修麵前,從來沒有一個弱小的魔修會選擇逃跑。它們隻會跪下來,屈從,諂媚,並樂於奉獻自己。
何況它不僅僅是強大的,它是巨大的!
飛過去那東西,雖然有點發藍,但大體上還是很像一個魔的!
巨大的魔修決定,要給以這家夥一定的懲罰。
遮擋在“陰曹有司”門前的巨型紫火,終於從地上緩緩地飄了起來。
當它不再是一個火堆形狀的時候,旁觀者才終於看清,它到底有多麼壯觀。
它起身時帶起的勁風,吹得街角一群人修魂火火苗齊齊歪向一個方向。
“臥槽……這貨吃過菠菜吧……”
巨大的紫火立起來,二層樓台那麼高,明亮耀眼的一團,乍一看幾乎是天雷的顏色。
而它帶給整座酆都城裡其他魂魄的威壓,也真的隱含著天道的威壓。
龐然,浩大,莊嚴。
仿佛從荒古而來,仿佛從九天而來,仿佛從靈魂深處而來。
仙靈長老司夢生忽然叫了一聲:“不好,這家夥好像離飛升不遠了!”
七七八八大驚:“怎麼辦?它不會要在這兒渡劫吧?肉身都爛了,還不得劈成渣渣?”
司夢生轉過來,很詫異地問:“你們還擔心它?昆侖都這麼好心的?”
七七八八隱約都悲憤了:“我說的我們啊,大叔!”
“哦,嚇我一跳。”頭頂火苗揮動了一下,向著魔修讓開之後,空出來的大門方向。“陰曹有司”四個大字,隱約流動著光澤,“這你們怕什麼?我們都要進去了,天打雷劈也沒你什麼事兒了。”
七七八八的火焰明顯的一凝。
八八的語調忽然拔高了一個八度:“裡麵真的通到彆的地方?不對,重點是,你知道你裡麵通到彆的地方?”
司夢生的魂火晃一晃:“不知道。”
八八:“那你……”
“我隻知道,以前進去的人,都沒出來過。想來,裡麵不是彆有洞天,就是必死之地。”司夢生輕笑一聲,有種過儘千帆後特有的冷酷,“不管是哪種,天打雷劈都輪不到你們挨了。”
蕭白龍的魂火也在一旁怪叫:“嗨喲,搞半天你倆什麼都不知道,就想往裡闖啊?後悔了沒有?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啊!”
司夢生頂了他一下:“昆侖都這麼虎,習慣就好。”
七七和八八,傻傻轉了一圈。
其他的人修魂火們,也紛紛閃爍著或明或暗的顏色,發出看樂子的笑聲。
蕭白龍怪笑:“我那時候,昆侖可不是這樣兒的。”
司夢生鄙視道:“老東西,你那時候,昆侖還是個小門派呢。”
蕭白龍感情豐沛地慨歎:“不小啦,都敢跟我蜀山對著乾啦!”
司夢生把他擠到一邊去:“那算個屁!我當仙靈長老的時候,蜀山在昆侖麵前,就是盤兒菜!”
蕭白龍整團火的氣焰都坍縮了一下:“彆說了行麼,想想就心痛。後人不爭氣啊……”
小土黃和小刺蝟,聽得一愣一愣的。
此時此刻才真正意識到,這是一群,不知何年何月遺留下來的,遠古大佬。
而遠古大佬們談起仙靈,談起蜀山,甚至談起昆侖的時候,自若得仿佛真的隻是在談一段過去的曆史。
是的,過去了,幾千年那麼久。
對於他們來說,大概真的已成往事。
他們認識的人,他們的感情,他們的心血,他們的事業,他們的一生榮耀,或許都已經成了黃土。
仙靈宮再也沒有過司夢生那麼執法嚴明的長老。
甚至仙靈高層吸取了教訓,為了不再次被一個司法長老逼得那麼丟人,後來都是選擇相對溫和的脾氣坐這個位置。小正太小蘿莉們的成長環境和煦了許多,可仙靈宮的貪腐之風,卻是一代比一代猖獗了。
蜀山蕭白龍隕落之後,合歡宗再也沒出現過那麼驚采絕豔的人物,名震蜀山的人物。合歡宗不修什麼強力的邪法,於是漸漸沒落成三流門派,連合歡第一宗派的虛名,後來都被桃夭洞取代。
這些,心魔幻境中當世代的風雲人物們,自然都是知道的。花紹棠,蘇蘭舟,江如令,白允浪,邢銘,方沉魚,沈從容,他們統統心知肚明。
因為明白,所以沉默。一眼看過去,嬉笑怒罵都顯得滄桑。
而幻境中的那些前輩們,他們相信也是知道的。因為前輩們比他們活得更久,更有經驗。
讓他們時時自省,我是不是做得不夠好?如果那個誰誰還在,是不是不至於犧牲這麼多?如果那個誰誰還在,我今天一定不會贏得這麼容易……
可是他們不在了。
生老病死,世間最殘酷的法則,不可逆。
時光流逝,新一代隕落的強者們,一個接一個地來到酆都,帶來外麵風雲變幻的消息。
而他們,振奮也好,失落也好,都隻能困在這亡者的世界,眼睜睜地看著。
前塵往事風吹沙,熱血柔情付流水……
對於他們來說,隻有這灰白的鬼城,熒光的苔蘚,和滿城跳動的魂火,才是真實的。
蘇不言忍不住:“我覺得……”
沈從容不太斯文地打斷了他:“閉嘴,小兔崽子這時候就應該保持安靜。”
蘇不言閉緊嘴巴,有點委屈。
但是人生六七點鐘的太陽,的確不能理解黃昏的美麗為何顯得壯烈。更彆說夕陽西下之後的,漫漫長夜。
他隻是,突然被這一瞬間現場的肅穆,給驚著了。
幻境之中,負責望風的魂火噓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