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兮突然蹲在地上,開始擦起了自己的行李箱。過於聚精會神,以至於連著兩輛沒載客的出租車擦著她身旁過去都沒發現。
程宴北慢條斯理撣著煙灰,淡聲答:“還沒出發。”
“還沒出發?”立夏聽到差點兒氣暈過去,“這麼晚地鐵都停了,靜安區那麼遠,你不過來難道要我打車過去嗎?”
程宴北漫不經心應著:“也可以。”
立夏簡直無可置信:“也可以?你是真要我打車了?”
程宴北吐了個煙圈兒,讓窗外冷空氣過濾。
沒說話。
立夏聽他沉默,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好,緩聲:“算了,你現在過來吧,我在這兒等你。”
程宴北看了下時間。快淩晨一點半。
“過去會很晚。”
“嗯?”立夏沒明白。
“你考慮好。”程宴北說。
“……”立夏深呼吸一口氣,憋著火,“行,我考慮好了,你過來吧。”
掛了電話。
懷兮也擦完行李箱站起。
一道醜陋的刮痕像是傷疤嵌入肉裡,刻在行李箱上,是剛從酒店跌跌撞撞地拖行過來留下的。
從小到大,她用所有東西都沒什麼節製。都是用舊了就換,壞了臟了就扔,絕不多留一刻。
包括男人,也是膩了就分。
這箱子是她去年前在法國談的一個醫生男友托朋友多出輾轉,作為生日禮物送給她的。
她對箱子倒是喜歡得很,處處愛惜,可連送箱子的人長什麼樣都忘了。
箱子都那麼多選擇,何況男人。
她開始認真地考慮,要不要換一個了。
高跟鞋支腳跟,她坐在箱子上,輕盈地晃了晃腿。
抬頭望著黑沉的天空,牙關一合,就把煙嘴兒中藍莓薄荷味兒的爆珠咬破了。
清冽的味道充盈入口。
像跟誰接吻時,舌與舌廝碾,融化掉一整塊兒同樣味道的硬質糖果。
又等了一會熱,身後一聲鳴笛。
懷兮回頭。
一輛出租車緩緩靠近她。
四十多歲的中年女司機露出張和善麵孔,一口上海口音頗濃的普通話,說看到懷兮一個人站這兒好久了,她送了一趟客人過來看看,她居然還沒打到車。
懷兮吸了下鼻子,不知是
凍到了還是怎樣——她一向不是個容易感動的人。
對方想賺錢,她想坐車。這世上的事就這麼簡單。
她將行李放入了後備箱,然後上了車。
程宴北正好一支煙也燃到了頭,撚滅,往前傾了傾身,調整座椅,係好安全帶。
他視力不錯,目光掠過出租車的車牌。
那輛車載上懷兮,很快就消失不見。
越野底盤厚重,如一隻匍匐已久的野獸躍籠而出,街
景迅速後移。
程宴北有條不紊打了半圈方向,平緩將車開出停車坪。
上高架,手機又次響起。
任楠打來電話,火急火燎的:“喂?哥,你在哪兒呢?”
“路上。”
“去哪兒?”
“虹橋。”
“——去機場?你這麼晚還不回酒店嗎?”任楠說,“酒店的人給我打電話,說你那房現在都沒人住。”
“什麼?”程宴北沒明白。
“他們讓我問你今晚住不住了,客房爆滿,不住就讓給彆人了。”
程宴北啞笑了聲:“兄弟,我剛從酒店出來。”
“……啊?你已經住進去了?”
“嗯。”
“盛海酒店?”
“嗯。”
“靜安路那家?”
“對。”
“……等等,那是怎麼回事,人家給我打電話說你根本沒住進來啊,”任楠也是滿頭霧水,“你等等,我看一下。”
歐洲春季賽剛過,Hunter與une兩支車隊最近陸續回國抵達上海,準備四月份的練習賽。
任楠是賽事組的人,他今早替賽事組收了所有隊員的身份證統一去酒店登記,下午又將房卡一一發放給了他們。
不會是在他這裡出問題了吧?
酒店還在等回應,任楠立刻去翻找留存的登記表,窸窸窣窣的,狐疑地問:
“你真住進去了?”
“不然?”程宴北淡聲笑,降下車窗,手臂搭著窗邊兒。
車在高架一路馳騁,夜風拂麵,倍感清涼。
任楠聽他語氣這般輕鬆,一時更著急,拿著張表比對姓名房號,問程宴北:
“那你住哪間房?還記得嗎?”
“2732。”
“2732嗎?”任楠遲疑一下,“確定嗎?”
“不是你給我的房卡嗎?”程宴北還回憶了一下房卡的數字,半開著玩笑,“你可彆告訴我是我走錯了門。”
任楠突然就沉默了。
小半天,才硬著頭皮說:“哥,那個……你好像,還真的走錯了。”
程宴北唇邊笑容凝住。
“你住2723……不是2732,”任楠頭皮發麻,“2732……不是你的房間。我、我給錯房卡了。”
“……”
任楠明顯感受到電話那頭的呼吸都重了些,趕忙道歉:“怪我怪我……我說呢,你下午那麼早就回去了,不去酒店去哪兒啊。我、我現在給酒店打電話解釋,看看能不能換一下房間——”
“……”
那邊還是沉默,任楠一時
更緊張,“哦、哦對,2732原本住的是une的蔣燃,他們今天一晚上都在嘉定那邊訓練,回不去……哥你和燃哥關係不是不錯嗎?如果酒店那邊不同意,實在不行……我就替你跟他說一聲,你今晚就先住他房間好了。”
任楠說著,突然一拍腦門,又想到了什麼。
“啊完了——我才想起來,燃哥女朋友今晚要過去的,這可怎麼辦啊……”
程宴北踩了腳油門兒,沒聽完就把電話給掛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