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晉江文學城獨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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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麵不適時地起了風。寒意遍布周身,四處蔓延。
懷兮抱著手臂,下意識地縮住了肩,頻頻打著冷顫。水滴順著她蒼白的麵頰和打濕了的半截頭發,源源不斷地下落。
與她此時此刻的情緒一樣的毫無章法。
她並不知道還有潑水濕|身這麼一出——至少從今天到這一刻之前,沒人提前對她說過。
她連個心理準備都沒有。
她打了個冷顫,抬頭。
不遠處,各司其職的人們三三兩兩簇在一起,幾乎都麵帶著笑意。
好像也沒人對突然潑了她一身水而感到抱歉,也將渾身幾乎濕透的她,還有那些與她一身冰涼截然不同,幾乎要決堤了的情緒放在心上。
笑聲窸窸窣窣的,又近又遠。非常刺耳。
分不清是無心調侃,還是存心的譏嘲。
懷兮知道,自己應該習慣的。
她大學畢業就簽了國內知名模特經紀公司ESSE,摸爬滾打四五年,後來還一人四麵八方地闖蕩,她知道有時為了拍攝效果,攝影師可能會臨時做一些類似這種讓人預料不到的決定。
這很正常。
這些年大大小小的委屈她也受了不少,像被潑水這樣的事兒,或者比這更嚴重的,她也沒少經曆過。
哪有表麵看到的那麼風光。
但她就是覺得,突然這麼被猝不及防地潑了一身水,特彆的狼狽,尷尬。
渾身不適。
尤其,還是在程宴北麵前。
在誰麵前丟臉都可以,在前任麵前不行。
這幾乎是懷兮的人生原則。
可也就這麼短短的三四天,這原則就被打破了很多次。
程宴北半靠在車身。
他上身一件透薄的白襯衫已全然濕透。
還有水滴順著他下頜線,沿著喉結,滑入他的領口,如汨汨蜿蜒的溪流,經過幾近半透明了的襯衫掩裹不住的結實胸線和緊致的腰腹。
最後停在一個欲語還休的位置。--
前胸一片紋身也像被浸濕,在一片朦朧之下張牙舞爪,蠢蠢欲動的。
程宴北抬手,隨意整理一下自己襯衫的領口。
無意的一撇眸,一旁的懷兮恰好轉開了視線。回頭看江岸。
她的頭發也濕了大半,發絲縈縈繞繞,攏住嬌嫵的半側臉,紅唇熠熠。
像是那會兒與蔣燃貼麵耳語時。
程宴北整理衣領的手,若有所思地頓了頓。
此時,攝影師又喊了聲:“——懷兮,就位了!”
懷兮還凍得哆嗦。
她有些煩躁地撥了下自己濕了一半的短發,沉澱著情緒,然後長腿邁開,踩著還算沉穩的步伐,轉身就照做
了。
最基本的職業素養讓她還算迅速地進入了狀態。
她雙手撐自己,趴在那輛SF100的賽車模型上。車本身的高度和腳上一雙近十厘米的高跟鞋,讓她勉強可以站直身。
接著,攝影師又喊程宴北:“冠軍去後麵扶著她——”
似是有點兒緊張跟他直接下達命令,語氣比剛才嚷懷兮時緩了不少。
懷兮聽出了這層區彆對待的意味,冷哼著笑了笑,一轉頭,抬起雙清澈透亮的眼睛,直瞧身側的男人。
她肩半聳著,整理腿下的動作,邊漫不經心的,慵懶地挺了挺腰身。
來了狀態。
一側發還潮濕,那小臉也青白,如此挑著眼角看她,小眼神兒卻是恨恨的。
跟隻意外落了水又記仇的貓兒似的。
像是剛那水是他潑的一樣。--
而偏偏那眼神有點兒直勾勾的,恨意綿延中,還似有若無地帶著絲.誘惑的意味。
懷兮可真是記仇,這幾天的新賬舊賬沒少跟他算,見他半天不動,揚了揚眉,頗為挑釁地說:“我看你好像很緊張?你們賽車隊下次出人,不如考慮一下我男朋友?”
有點嘲笑他是圈外人第一次拍雜誌的意思。
程宴北這才悠悠抬眸,好笑地睨了她眼。沒說話。
他走了過來。
今天外灘風的確不小,隔一會兒就從四麵八方輪番兒地吹一遭。
懷兮渾身就一件露臍背心和比基尼長不了多少的短褲,全身又濕透,禁不住凍,一個冷顫接著一個冷顫。
很快,就察覺到身後有人靠近她。
兩處潮|濕即將相貼。
跟前女友拍照這種事兒,他倒是真的一點兒都不緊張——靠近了她的同時,她腰上就橫過來一個力道。
第一下都帶了些狠意。
“……”掐得她腰身一軟。
懷兮下意識咬了下唇,止住不合時宜的一聲低|吟。又不敢有太大反應。周圍一圈兒人都看著呢。
心底憋著火。
不過隻是那麼一下,程宴北就換了輕一些的力道,改為輕輕地托住了她的腰。很像是懲罰過後的安撫。
他的掌心很涼,五指一扣掐住她腰。讓她渾身繃緊一瞬。
一時居然有點緊張了。
現在倒是沒第一下那麼混蛋,他的分寸與力道始終掌握得不逾越,疏離和親近也都拿捏的
恰到好處。
——準確來說,就是不尷不尬的。
她和他一起照著攝影師的安排和所需的角度,徐徐緩慢地調整著姿勢。她稍稍一向後靠,後背剛能貼住他的胸膛。
兩個人始終不遠不近的。
彼此都有拿捏。
察覺到她好像更緊繃一些,他氣息沉沉的,在她身後淡淡地笑道:“怎麼,緊張了?要我打電話叫蔣燃過來嗎?”
“——我緊張什麼?”
懷兮被他這口氣惹惱,半抬著頭,看身後的他。
程宴北眉眼垂垂的,凝視她,唇邊也染著笑意。
有點不知真假。
同時對她的話表示了質疑。
懷兮心想自己可是專業的,還輪不到他來對她評頭論足,很不服氣。借著這個角度,就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了他。
目光尖銳又審視。
她視線從他倦冷的眉眼滑下,到他的高挺鼻梁,虛勾著的唇角,再到他的下頜線,喉結。
他領口微敞,胸前一片欲蓋彌彰,不知所謂的紋身。
還有他身上那件濕透了的白襯衫。
她的記憶裡,他可不常穿這個顏色。
她所熟悉的那片紋身,也不在這個位置。
“好——就保持這樣彆動!”
攝影師突然嚎了一嗓子,正好捕捉到懷兮抬頭去看程宴北的這個角度。
第一次見麵的兩個人如此對視,居然意外的和諧,攝影師仿佛抓住了千載難逢的機會,立馬按下了快門。
懷兮便停在看這個角度,這個動作,將他渾身上下能看到的地方都看了一遍,又抬頭,對上了他的眼睛。
如此兩處目光意外卻又不那麼意外地交織。
一處尖銳又明烈,一處深沉又複雜。
他也低垂著眼,黑眸沉沉的。
彼此都在細細地窺詢,觀察入微。
像是要將他們這些年的變化都儘收眼底。
像是想窺探個明白,誰過得最糟糕,誰還對誰不甘心,誰心底還放不下誰。
攝影師瞧著他們異常的來電,又繞過了車前側,從另一個角度連續來了好幾張,又喊:“冠軍你你你再靠她近一些——她這麼漂亮,你大膽主動一點啊!”
話音未落,此時,又一陣邪風掠過。
懷兮發著抖,沒忍住,不爭氣地重重打了個噴嚏。向後一撞,精準地就撞入了他懷裡。
程宴北下意識地扶她一下,像是慣性,右手用了些力道。幾乎是從後麵半擁住了她。
條件反射一樣。
兩個人如此都是一愣。
“……”
沉默了小幾秒。
“冷嗎?”
一道低沉聲音落在她耳邊。他問。
懷兮哆哆嗦嗦地縮在他懷裡。凍得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