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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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隻有黎佳音與醒醒的話多一些。
醒醒也挺喜歡黎佳音,剛懷兮和程宴北出去了,她們兩人就拉拉扯扯地說了很多,完全沒有十來歲的代溝。
懷兮平時跟黎佳音吃個飯也挺能聊,今天卻意外地話少。
有心事似的。
她眉眼低垂著,單薄的劉海兒垂下,依然是吃一口算一口的熱量,無意地滑開ESSE的HR今天下午發給她的那封郵件。
對方讓她考慮要不要回ESSE。
她正瀏覽,手指略有停頓,若有所思的。
不知不覺筷子都放下了。
她的這頓飯算是收了尾。
“不吃了?”黎佳音問她。
懷兮抬了抬頭,笑意淡淡的:“嗯,不吃了。”
黎佳音全程就沒見她吃多少,佯裝不高興,道:“你平時各地亂跑,好不容易來上海到我家吃頓飯,就吃這麼點兒?這麼不給麵子?”
“已經吃了很多了,”懷兮無奈地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平時吃多少,這比我三四天的晚飯都吃得多了。”
黎佳音撇撇嘴:“行,控製熱量這方麵我是真的佩服你,我就控製不住——不愧是當模特兒的,能不多吃的一口都不多吃,”
說著,就將剛涮好的一塊兒肥牛夾給了她。
“哎——”懷兮要擋,卻沒擋住。
“彆跟我要給你下毒一樣,”黎佳音成功繞開了她的手,將肉放入了她碗裡,苦口婆心的,“再多吃點兒吧——有人心疼你不好好吃飯,特意讓我監督你今晚多吃點兒——我也早想說了,你現在也不是天天都要拍雜誌走T台吧?多吃點怎麼了?”
懷兮唇張了張,眸光微動。
“有人?”醒醒隨口問了一句,笑了笑,“是我哥嗎?讓小兮姐姐多吃飯?”
剛程宴北好像把懷兮送到門口就走了,人也沒進來,而是給她發了個信息,說他晚上在賽車場有訓練,讓她有事兒給他打電話,在彆人家不要胡鬨。
“是呀,真聰明。”黎佳音笑起來,邊不忘照顧著醒醒的碗,“醒醒今晚也多吃點兒吧,吃飽了去睡覺,明天早點起,咱們去迪士尼玩兒。”
懷兮正盯著碗走了一下神,問黎佳音:“明天要去迪士尼?明天周五,你不是要上班麼。”
“最近不是很忙,應該可以請假。”黎佳音笑著,“難得醒醒來上海一次。是不是?”
醒醒點點頭。
“本來之前想著,等我和男朋友都考到上海了我們再一起來。可是,萬一誰來不了了呢。”醒醒明顯對未來也不是特彆有把握,呶了呶唇,說:“那還不如我先玩兒了呢——來都來了。小兮姐姐,你明天有空嗎?要不要一起去?
懷兮倒是聽程宴北說了個大概,好像是醒醒月考沒考好,又早戀,男朋友的家長得知了,最近正勒令他們分手呢。
小
姑娘好像也是因為這麼一遭亂七八糟的事兒不高興,跟家裡吵了架,所以一個人這麼貿貿然地跑來了上海。
懷兮在上海的工作告一段落,回港城的機票遲遲沒買,明天也沒什麼事兒。醒醒這次來,她也準備帶她在周圍玩一玩兒的。
明天倒是個不錯的機會。
醒醒有點怕她拒絕似的,湊了湊身,“我哥不來的。他明天後天兩天都要訓練呢,我都見不到他啦。”
黎佳音聞言哼笑一聲,搶在懷兮說話前揶揄道:“得了吧,你哥不來,她心底指不定悄悄地失望呢——”
“我明天沒事兒,後天可能就回港城了,”懷兮白了黎佳音一眼,打斷她的話,一字一頓地強調著。
好像在說,誰想見他。
最後她揚了揚唇,牽起個不大在意的笑容。
“一起去吧。”
-
飯後,懷兮幫黎佳音收拾碗筷。
醒醒從南城跑來上海,奔波了一天,累極了。洗過澡就先睡下了。
巴掌大的廚房裡,隻有黎佳音與懷兮二人。
黎佳音在懷兮身後忙忙碌碌的,隨口問了句:“你跟程宴北吵架了?”+;;;.
“沒有。”
“那你倆剛在門口乾嘛呢,出門前不是還好好的麼,”黎佳音過來,胳膊搡了搡她,曖昧地說,“商量什麼好事兒呢。”
“哪有什麼好事。”懷兮將碗碟在架子上擺好,瀝乾。
“我真覺得你們應該談談,當年一畢業就各奔東西了,話也沒好好說吧。”說著擰了下懷兮的腰,直擰到她紋身那一塊兒,“你就賭氣吧,嘴硬的要死。”
懷兮不說話了。
明顯不遠多說這個話題。
黎佳音想起她那會兒在飯桌上還提起ESSE的HR給她發郵件的事情,問:“你如果回ESSE,是不是又得上海港城兩頭跑了。”
“何止港城,”懷兮歎氣,“世界各地都要跑吧。ESSE的資源確實挺好的,他們給我開出的條件比以前還好——說真的,我都二十七了,現在的Model一個比一個年輕,一抓一大把,好資源哪裡輪得到我。我又不是多有名氣。”
“甭管名氣,你總得混口飯吃吧。年齡算什麼?我最討厭拿年齡說事兒了,二十七就不能當模特了?我看ESSE這幾年也沒幾個新走紅的模特兒,不還在啃你同期同齡的老本兒嗎?再
說了,現在誰沒挨過社會的毒打——我又要說說你這個脾氣啊,”
黎佳音說著,又恨鐵不成鋼起來,“你當時要是緩一緩解約的事兒了,彆那麼衝動賭氣,把幕後黑手揪出來,說不定還能告對方誹謗,順便拿一筆賠償金再走,不是更好麼。”
“我就是個小Model而已,一沒金主二沒靠山的,又是跟自家公司打官司,你覺得我能打贏嗎?”懷兮無奈一笑,“你說得對,我才27,還能當Model。我還要在這個
圈子吃飯的。”+;;;.
也是。
一年多以前,懷兮跟ESSE解約的事兒鬨得很凶。
當時是ESSE有個三十多歲的高管追她,全公司上下都知道,懷兮那時還有男朋友。
後來沒多久,突然就傳出懷兮成了“小三”插足人家已婚男高管家庭的緋聞,傳得沸沸揚揚的,差點上了熱搜。好在被公司公關壓了下來。不然估計她就算不跟ESSE解約,一發酵起來,她前途也毀了大半。
黎佳音那幾年駐外,忙得不可開交,不怎麼關注國內各個圈子的事兒,懷兮又是個嘴硬的,不愛跟人訴苦,解約的事鬨了兩三個月,黎佳音聽說時,懷兮已經離開ESSE了。
不知是如何抗住了這麼大的壓力,懷兮說起時,已是一副十分輕鬆的狀態了。
黎佳音最開始真以為她做了這種跟已婚男牽扯不清的一地雞毛的破事兒,後麵才知道,懷兮跟那個高管根本八字沒一撇,人家追她她就沒答應,約她吃飯她也從沒去過,跟男友分手也跟對方沒半毛錢關係。
而且她早就知道對方結婚了。
不僅她知道,那個男人無名指上的戒指,全公司上下人人都見過。
擺明了是有人要逼事業前途一片大好之勢的她離開ESSE,對方的目的就是鬨大這事兒,毀她的前程。
入了這個圈子,尤其對於還沒完全紅起來的她來說,名聲比名氣更重要。
後麵就是懷兮主動解約,離開了ESSE。
及時止損。
那時她為數不多的幾個還沒宣的代言全解,公司承擔一部分損失,她也賠給了公司近一百多萬的違約金。
一遭鬨下來,那個高管也被請退了。
或許如她所說,她在這個圈子沒靠山也沒金主,身陷囹圄長久地鬨下去,自己撈不到絲毫好處,得不償失。
對方的目的就是毀她前程,事情愈演愈烈愈會中人家下懷。
她沒那麼傻。
且不說現在打個官司有多難了,光是上上下下的關係就要費儘心思打點。尤其還這種捕風捉影的屁事弄出的名譽官司,還是跟自家公司打,相當於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了。
怎麼可能打贏。
她這麼多年賺的錢,賠代言費,賠違約金的,已經算是吃到了虧了。
更多的虧,她吃不起。
懷兮當初若是不“
賭氣”解約,公司壓一壓熱搜,四處公關一下,她默默地忍受下來,等風頭過去,她還能在ESSE混口飯吃,不至於這麼一年半沒秀可走沒錢賺。
可她就是這麼個性格,偏要給自己爭一口氣。
她主動解約了,不是被公司請退,是在告訴彆人:她占理。
她不追究,不發酵,她吃了虧,但不代表她真的做了錯事。
黎佳音思忖下來,兩人已從廚房輾轉到沙發。倒了兩杯起泡酒,觥籌交
錯,互相碰了碰杯。
聊以慰藉。
黎佳音與懷兮不同。
她是個得過且過的性子,這種臟水若是潑到她身上,估計就先忍一忍等風頭過去了再說了。+;;;.
懷兮卻不一樣。
她當機立斷,主動解約了。
虧她吃了,但她沒給彆人一種“她做錯了事”的錯覺。
現在ESSE還求著她回去。
黎佳音本想從“賭氣”一事上,牽扯到她當年與程宴北“賭氣”分手一事,好好念叨念叨她。
但現在想想,或許她終究隻是個局外人。
旁人再替懷兮著急,都隻是局外人。
如此罷了。
年少時的真性情是魯莽。
成年後的真性情是難得。
“你這次回港城,去你哥和你爸那兒嗎?”黎佳音沉了沉思緒,問道,“沒彆的打算?”
懷兮看她一眼,笑起來:“又打我哥主意了?”
“他不是有未婚妻麼,”黎佳音撇撇嘴,不大甘願似的,轉而問,“我的意思是,你現在港城,南城,如果再回ESSE,加上個上海,再世界各地地這麼跑,什麼時候安定下來?”
懷兮沒說話,輕抿一口起泡酒。
看窗外。
她不常喝酒,度數這麼低,根本算不上酒的飲料,都辣得她舌頭發麻。
“我可沒覺得你年紀大了啊什麼的,”黎佳音解釋道,“就是覺得,你如果真沒想吃這麼適合你的一棵回頭草,總得有點彆的打算吧?我看你跟你男朋友相處得也就那樣吧,沒見你多對他上心,也沒見他多喜歡你。”
“我想安定,”懷兮立即說。
黎佳音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