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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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這個高架就能掉頭。
蔣燃目視前方,深深呼吸一番,過渡著心頭的不快,強壓著耐性,問她:“程宴北他妹妹今天跟你在一起?”
問完後,才猛地想起。
今天懷兮po到朋友圈在迪士尼玩的照片裡,同行的有個約莫十七八歲的少女。清純乾淨,稚氣未脫,有著乾淨狹長的單眼皮。與程宴北有幾分相像。
他昨天聽人說,程宴北的妹妹來上海了。
懷兮急得到處奔走,四麵張望連連,尋醒醒的背影。她急火堆在心頭,顧不上解釋太多,匆匆道:“我們今天去的迪士尼,她早上出門就沒帶手機,剛說她去那邊商場找衛生間,現在還沒回來,我去找了也沒找到……我聯係不到她,外灘人又這麼多……”
一層人浪堆疊著一層人浪,隨著她茫然的視線,朝四麵八方洶湧過去。
找不到。
撲麵而來,一瞬掠過,遍地堂皇的,都是陌生的麵孔。
“我剛才……應該和她一起去的,”懷兮急得無措,又是擔憂又是自責,“我忘了她沒帶手機,這麼晚了,上海又這麼大,她一個女孩子如果走丟了……”
懷兮不是脆弱的女孩子。蔣燃知道。
至少與他在一起的這幾個月裡,他鮮少見到她脆弱的時刻。以至於前幾天她感冒生病,他隻下意識地囑咐她吃藥,休息,直到看到她發在朋友圈在打針的照片之前,他潛意識裡都沒往嚴重了去想。
這會兒聽她急得不成樣子,儼然多了幾分似有若無的哭腔,還匆匆要掛電話找派出所報警,蔣燃心底掙紮一番,還是心軟了。
下了高架,他直直前往她的目的地,邊溫聲安撫她:“他妹妹應該讀高中了吧?又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至於真的走丟。可能就是到哪兒逛了逛。你彆擔心,我開車過來,我們一起去找,這樣快一些。”
話音落下,懷兮卻不說話了。
能感覺到她的呼吸都沉重了一些,紊亂著,應該是急到了極點,隨著一陣陣短促的風聲,她在街道之間奔走。
蔣燃能感受到她的焦急,此時也隻能一再加快車速,甚至還抄了條近道前往。他安慰她的聲音也壓得低低的:“懷兮,彆著急。我馬上到了。”
“嗯……我在找了,”她輕喘著氣,匆忙地回答,應得囫圇,好像完全沒注意到他剛才說了什麼。有些答非所言。
蔣燃頓了頓,又說:“你彆急,現在給我發個定位,站那裡彆動。人很多,我怕我也找不到你了。”
“嗯,好……”
掛掉電話,蔣燃準備提速通過路口,前方卻迅速地跳了紅燈。
一片黑壓壓的人群如浪潮,席卷著他的耐性,橫穿過馬路。
手機又急促地響起。來自立夏。
他的耐心瞬時蒸騰無影。
蔣燃擰了下眉頭,看一眼手機屏幕,暴躁地打了下喇叭,催
促著前麵過馬路的行人,然後接起。
對麵飄來懶散一聲:“在哪?”
“外麵。”
“和懷兮?”
“嗯。”
“好吧,”立夏笑了笑,沒說什麼,“那我不打擾你了。”
然後準備掛電話。
“等等——”沒頭沒尾的一遭,蔣燃一頭霧水,問,“什麼事。”
“沒什麼事,”立夏說,“你昨晚手表落酒店了。他們給我打了電話,問你什麼時候有空去取。”
蔣燃煩躁地按了下眉心,“今晚沒空。”
“我知道,”立夏漫不經心地道,“所以我說,我去拿,有空帶給你。”
蔣燃抬起頭,看了下紅燈剩餘的數字,已跳到了個位,仿佛對他最後的警告與問責。
“再說吧。”他冷淡地說。
然後掛掉電話。
綠燈亮起的一刻,他同時踩了一腳油門,去找懷兮。
懷兮已從一個街口尋到另一個了,她給蔣燃發了定位,又朝四麵八方張望著,想去各處看一看。但還是忍住了,等他過來。
她邊還給程宴北打電話,還是打不通。
已快晚上十一點,不知他這會兒是不是還在訓練,訓練的話手機應該放在休息室的櫃子裡,應該有人沒在訓練吧,蔣燃他們車隊今晚……
懷兮正想著,身後響起一聲急促的喇叭聲。
蔣燃的車就在不遠。
她走上前去,還沒上車,蔣燃便對她說:“我剛給我隊友打了電話,他們有在賽車場的人。Hunter今天傍晚就在跟彆的車隊打友誼賽,應該快結束了。”
後半句話蔣燃沒說。
他跟對方囑咐的是,讓程宴北收車立刻回電話給他。說是有急事。
他沒說回給懷兮。
人在陌生的城市走丟畢竟不是什麼小事,他心底萬分不想收拾這個爛攤子,也不想程宴北與懷兮直接聯係。
或許也不想讓程宴北先給懷兮打電話,劈頭蓋臉地就先怪責到她的身上。萬一那個小姑娘是自己跑丟的呢。
“好。”
懷兮上了車。
跟蔣燃說了下醒醒和她是在哪個地方分彆的,又是去了哪個商場,兩人又折返回到那一片,再一條條地街道尋過去。
懷兮邊盯著他車上的導航,打開車窗戶四處張望著,手裡還捏著自己手機,屏幕時不時地亮一亮。
還在嘗試打給程
宴北。
他們果然互相留了聯係方式。
蔣燃沒說什麼,按照她的指示一條街一條街地尋過去,人多的時候兩人就下車,在人群內外奔走穿梭,喊醒醒的名字。
卻還是找不到。
找不到。
懷兮簡直急火攻心。
她幾乎從外灘的一頭連奔帶走到了另一頭。右腳踝的傷尚未痊愈,跑著跑著,都快沒了知覺。
蔣燃跟在她身後,跑出了一身的汗
。他還打電話給了左燁和幾個在上海的朋友幫忙。
左燁是上海本地人,家就在外灘這邊,對路線街道什麼的熟稔於心。
他剛跟蔣燃吃了個晚飯,兩人沒分彆多久,又被蔣燃拉出來找人,一開始還不願意,然後聽說是懷兮,就來了。
懷兮和左燁那一段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了,兩人都豁達瀟灑,沒什麼前任見麵的尷尬,二話不說,見了麵,懷兮立刻跟他描述了一下程醒醒今天的穿著——醒醒從南城來就穿了一身南城七中的校服,今天還是她借給小姑娘了一身衣服。
左燁聽得挺認真,邊還給自己幾個本地的好友同時轉達,不過聽到是程宴北的妹妹,就挺同情地看了看蔣燃。
也沒說什麼,當即就去找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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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走丟了可不是小事兒。何況還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
沒多久黎佳音匆匆結束酒局,也打車過來了,一夥人持續奔走尋找。
直至快晚上十二點,都沒找到人。
懷兮累極了也急壞了,滿腦子轟鳴,手腳四肢都仿佛不屬於自己,完全,完全,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了。
“報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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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宴北開車從賽車場奔出,藍牙耳機裡,任楠還安慰他“哥,你彆著急,我們也幫忙去找了,就快到外灘了。派出所那邊也已經備案出警了,你路上慢點開車,千萬彆著急。”
任楠他們幾個接到蔣燃的電話,先一步去了外灘幫忙尋找。
程宴北和Hunter從早上開始一整個白天都在訓練,傍晚又跟剛歸國的友誼車隊Firer打了一晚上的切磋賽,一下車就有人來跟他說醒醒走丟了。
對方讓他回電話給蔣燃。蔣燃和懷兮在一起。
他扔在休息室櫃子裡的手機幾乎被打爆了。
光是懷兮就給他打了四十幾通。
他沒回給任何一人,看了一眼就將手機扔到了副駕駛。
加快速度前往外灘。
淩晨十二點半。
幾人找了一圈無果,派出所已經出警,還給周邊幾個街道的派出所下發了通知,集結警力一起尋找。
懷兮坐在派出所冰冷的椅子上,抬頭看天花板。
滿目都是白慘慘的光。
派出
所一個麵孔和善的民警給她遞了杯水,說:“喝點吧。”
懷兮一開始毫無反應,隔了會兒,才機械地抬起手臂,動了動唇。
“謝謝。”
她的嗓音沙啞極了,仿佛砂紙磨過一般,嘴唇也發乾。目光愣滯著,整個人死過一遍似的,眼中毫無生氣。
民警於心不忍,安慰她道:
“彆太擔心了,我們這片治安挺好。應該不會有事的。”
懷兮心頭惴惴的,並
沒聽在耳裡。
腳步聲從一側響起,蔣燃和任楠他們又從外麵找了一圈兒回來,懷兮聞聲立刻從凳子上站起。
一不留神,水都潑灑了。
溫度不低,燙到了她的手。她一直皺著的眉頭緊了緊,卻顧不上自己,趕忙問蔣燃:“怎麼樣,找到了嗎?”
蔣燃跑了一圈兒也累極了,栽到座椅上,說話都沒了力氣,隻搖搖頭。
沒有。
懷兮又跌回了座椅。
半躬下身,雙肘支在膝蓋,緩緩地,僵硬地,抱住了頭。
“都怪我……”
蔣燃也跟著傾了傾身,拍了拍她單薄的脊背,將她向自己懷中攬了攬,安撫道:“彆擔心,應該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
他輕聲地說。
好似也想說服自己。
陷入沉默。
任楠接了個電話過來,看了眼情緒低落的懷兮,猶豫此時該不該說彆的事,但還是小心翼翼地開了口:“那個,燃哥,之前咱們賽事組在靜安路定的那家酒店,你跟我程哥都退房了,是嗎?”
蔣燃點點頭,“嗯,怎麼了。”
“沒事,”任楠匆匆地說,“就剛才打電話跟我確認,我問一下你。”
蔣燃沉吟一下,沒再說什麼。
任楠不好打擾他們,便出去抽煙了。
蔣燃一時陷入思緒。
從那天晚上到現在,不過短短一周的時間,居然發生了這麼多的事情。
他深感疲憊。
懷兮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很是自責。
蔣燃將她朝自己這邊攬過來。她渾身如虛脫,根本沒什麼力氣,穩穩地落入了他的懷中。
也沒掙開。
他一下下地拍著她肩膀,不住地安撫著她。
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向了一周之前,然後狀似無意地提了一句:“上周的今天,你剛到上海。”
“嗯。”她悶聲答。
“我記得那天晚上,你要去酒店找我是不是?好像也是這麼晚,我那天還在賽車場訓練——哦對了,那晚你好像去機場送朋友,就沒來?”
蔣燃笑了笑,心底不想追憶,卻難免想起這根橫在心裡的刺,便順著向下說:“說起來你可能不信,任楠那天告訴我的房號是錯的。”
懷兮肩膀僵了僵,不知他為什麼突然提及此事。
“房卡也發錯了,把我的房卡和程宴北的弄混了,你那天晚上
如果去了,估計就走錯房間了。”蔣燃不帶情緒地笑笑。
明顯地察覺到,她在他的懷中,身體一分一寸地僵硬了。
蔣燃深深提氣,雖在笑,語氣卻是冰冷。
“你那天晚上,其實去了,對嗎。”
“……”
“你們睡了嗎?”
他最後問她。
牽扯到這個話題,這個橫在他心頭一般的一根刺,終於被順手拔了出來。
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