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話信息量很足,卻炸得黎佳音頭皮發麻。她全然愣在這裡,也就短短一分鐘不到的時間,她沒說出半個字。
卻是見他片葉不沾身地走了。身影沒入雨幕,漸遠。
記得以前上大學那會兒,有次懷兮大冬天參加學校社團活動,得了重感冒。
懷兮病了一直不怎麼愛吃藥,原因不為彆的,就是怕苦,非得就著潤嗓子的急支糖漿,枇杷露什麼的比較甜的,才能吃下去。
每次感冒能扛一陣就扛一陣,總說什麼感冒吃藥七天好,不吃藥一周就能痊愈。
程宴北那天要參加校級的一個辯論賽,趕著中午緊促的兩個小時,從港東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過來看懷兮。
可能時間實在不夠了,那天正好是港西財經有大型考試,半封校,他沒趕得上進去看懷兮,正好碰見了黎佳音,就托黎佳音將他買的藥帶給懷兮,還像剛才一樣囑咐她,讓懷兮吃了藥給他打電話。
黎佳音那時候還奇怪,吃藥哪有就著糖漿吃的,又不是小孩子。
後麵一想,那些年,他的確將她寵成了個孩子。
什麼都慣著。
懷兮性子烈,真性情,容易得罪人,聽說以前上高中時就受了一年多欺負。
大學混社團也不例外,其實有時也並非她的錯,她就是這樣愛憎分明的性格,在大學這個已然是小社會,人人都帶起了麵具的人堆堆裡不好混得開而已。
心情稍微一不好,程宴北就從港東那麼老遠過來,陪一陪她。懷兮見到他才會收斂一些脾氣。
不是因為怕他,是因為他慣著她。
懷兮不是那種有人慣著就無法無天的女孩子,反而知道收斂。
他們的學校在城市兩頭,連接彼此的紐帶就是一條冗長的,長至一個半小時,需要倒三次的地鐵線。
懷兮也經常沿著這條線過去找他。
就是這麼一條路,貫穿了他們之間的四年。
朋友們都開她玩笑,說明明在一個城市,卻像談成了異地戀——但這話的背後,也不無羨慕。
有時懷兮留宿在港東那邊,或是程宴北過來,他們晚上出去過夜,黎佳音還得哄著其他幾個酸溜溜的室友,幫懷兮跟宿管老師或者輔導員撒謊。
就是那天懷兮重感冒,明明他那麼遠過來特意買一趟藥,要黎佳音監督著懷兮吃掉,算是最極致的極致了。
大家的生活都很忙,交通還那麼不方便。
那晚他那邊辯論賽結束後,卻又坐了那麼久的車又過來了,帶懷兮去醫院打針,陪了她一晚上。
聽說他第二天一早還有比賽,次日天沒大亮就又坐車回去。懷兮那晚還有藥物反應,犯嘔吐,他半夜都沒合眼。
所有人都以為他們能從校服到婚紗,可是沒有。
年少時太過轟轟烈烈的感情,幾乎注定要以無疾而終結尾。
他們也不例外。
懷兮這些年談了不少男朋友,但好像沒再把誰當成過第二個程宴北,爭分奪秒地堅強,成熟了起來,凡是能親力親為的絕不依賴彆人。
她也學會了愛惜自己,黎佳音昨天聽她說她感冒了,她還說她已經買了藥吃了。
不讓任何人為她操半分心。
懷兮也沒有再像依賴程宴北一樣依賴過誰。
跟誰分手,也沒有像當初跟程宴北分手時那樣的不甘心與意難平,偏偏要轟轟烈烈地將自己燃燒殆儘,把他們彼此之間最後的一絲體麵都耗儘,互相傷害到片甲不留。
沒有過。
黎佳音剛要問來來往往的工作人員懷兮在哪兒,一輛保姆車的車門就打開了。
懷兮一抬眼,先看到了她。雖臉色蒼白著,卻是報以十二分的笑容,驚訝地喊了一聲:“哎,你怎麼這麼早就過來了?”
懷兮手裡拎著個塑料袋兒,裡麵瓶瓶罐罐的藥。還有一瓶治嗓子的糖漿。
跟那年的那個冬天,程宴北代黎佳音交給她的藥,好像一模一樣。
沒有誰的擁抱,誰的攙扶,懷兮走得小心翼翼的,扶著車門,準備下車。
黎佳音立刻過去,攙扶了她一把。
懷兮下車,黎佳音扶穩了她,傘麵朝她傾斜,說:“你們這麼早就拍完了?”
“沒有,”懷兮似乎不願說太多,低了低頭,檢查一下腳麵。
她穿著帆布鞋,兩隻腳的鞋帶都被程宴北重新係過。他係的很緊,再沒有開過。
“攝影師說今天先不拍了,讓我回去休息。”懷兮補充著。
黎佳音望了眼剛才遇到程宴北的位置,停車坪上赫然空了幾輛車。他應該是走了。
她又看了下懷兮手裡的塑料袋兒,打量那藥,試探著問。
“吃藥了嗎?”
“嗯,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