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剛揚聲問的那句“就你一個嗎”蔣燃聽到了。他輕輕點了點頭,唇角輕牽。
算是禮貌。
立夏立刻收了收目光。
他正在打電話,眉心輕攏著,情緒似乎不大好。
她也沒打擾,轉身去前台點了杯咖啡,然後找了處地方坐下,打開電腦處理剩餘的工作。
離他有一段距離。
另一邊,懷兮還猶豫,程宴北已將她手機劫到自己手中。
“哎,你……”
她伸手要搶回去——
“懷兮開你的車撞了我的。”
他嗓音徐徐淡淡。如夜風。
很平靜,很平靜地說出了她的名字。陳述著事實。
不過這話過於乾脆利落,倒像是在秋後算賬,記了仇存心在蔣燃麵前討伐她。
懷兮悻悻收手,不大高興地坐了回去。吹了下額前單薄的劉海兒。
昨夜蔣燃在他們初見時的一句“你們應該認識”,已將現在的,過往的,彼此心照不宣的,全部昭然若揭。
程宴北此時平靜如常地說出她的名字,陳述事實的語氣,的確應召了那句,他們“應該認識”。
蔣燃問:“她沒事兒吧。”
程宴北懶懶一瞥。
懷兮在座椅窩著,抱著手臂,氣得跟個河豚似的,見他看過來,恨恨地橫他一眼。
他散漫移開視線,回答蔣燃:“沒事。”
蔣燃鬆了口氣:“那就好。”
“你的車我讓任楠開到你常去的那家4s店了,刮了漆,車後燈外殼和燈芯都要換,估計得天才能換下來。”
程宴北說著,看懷兮一眼。
一臉“你乾的好事”的表情。
懷兮裝沒看見,沒搭理。
“沒事兒,換吧。”蔣燃突然煩躁,調整一下坐姿,拿來一支煙,準備點。
無意識地一抬眼,注意到立夏坐在不遠。
她穿一身墨綠色燈芯絨長裙,背對他。長發攏在肩一側,脖頸白皙。
十指在鍵盤上敲得飛快。
火星一躥。
蔣燃眯了眯眼,終究沒點煙,又放下,向後靠了靠:“一會兒我給那邊打個電話問問。”
“好。”
程宴北應著,一伸手,將手機遞還給懷兮。
直視前方道路,沒再看她。
懷兮恨恨將自己手機奪回,放在耳邊,不安地整理一下裙邊,主動道歉:
“對不起啊,剛開始我還開得可以,都到門口了,就最後倒車沒倒好,進停車位的時候……啊你放心,我會賠錢給你——”
說完她還暗暗心緊了一下,盤算著自己還剩多少錢。
“沒事兒,我會處理好的。也怪我,什麼都沒考慮就讓你開車上路了,我以為路途短不會有什麼事,你沒事就好,”蔣燃溫和又歉意地笑著,端起咖啡去前台續杯,“你現在在路上吧?”
懷兮也不知程宴北要去哪兒,隨口問:“哎,你去哪兒?”
“賽車場。”他淡淡答。
懷兮便回複蔣燃:“賽車場。”
前台服務員寥寥,放了杯咖啡,無人問津。
滿休息廳就蔣燃和立夏二人。立夏戴著耳機,叫號沒聽到。
蔣燃聽到那邊程宴北的聲音,總不夠舒服,深沉一呼吸,“那你也過來吧,我們一起吃個飯,等晚上訓練結束了我送你回去。”
他邊說著,做了個舉手之勞,順手將立夏點好的那杯從前台端來。
微微一躬身,放在她桌上。
桌麵一聲輕響,立夏從屏幕抬頭,略訝異。
蔣燃打著電話朝自己座位的方向走去,稍稍回頭看了立夏一眼,唇邊笑意淡淡的,繼續跟懷兮說:“晚上我們有個友誼賽,要來看看嗎?”
懷兮晚上也沒什麼事,於是答應下來:“好。”
“那我等你。”
“嗯。”
恢複寂靜。
懷兮立刻查銀行卡餘額,看到屏幕那幾個寥寥無幾的數字,呼吸更是一緊。
她動了動唇,問:“那個……換個車燈,噴漆,要多少錢。”
車窗半開,程宴北左手搭窗邊兒,右手單手開車,聽她聲音都僵了,有些好笑:“怎麼了。”
“我得知道多少錢賠給蔣燃——嗯對,”懷兮立刻說,“你修車燈的錢,我也給剛才那個人了。”
程宴北左手食指輕撫唇角,沒說話。
她又補充:“我不想欠你。”
“——你沒欠我,”他立刻接了話,半是打斷的,倏爾又放緩語氣,“下次開車注意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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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e和hunter的人陸陸續續結束了訓練,聚在二層餐廳吃飯。一群人下了賽場倒是敵我不分,其樂融融的。
時隔近兩年,懷兮又要拍雜誌。
在身材管理方麵她向來自律,晚飯一口沒碰,隻喝了小半杯檸檬水,坐蔣燃對麵,用平板電腦一頁一頁翻看尹治發來的資料。
“明天拍攝?”蔣燃問她,“準備怎麼樣了?”
懷兮一手托下巴,視線垂下,滑著屏幕上攝影師的樣圖,“還可以。”
他們平時甚少過問彼此工作,蔣燃也是剛剛得知,她前兩天是去《jl》試鏡了。
如果他沒記錯,這次程宴北攜奪冠凱旋的hunter登的也是《jl》。
程宴北還是封麵。
不過剛懷兮告訴他時,他們都心照不宣地避開了這一層。
蔣燃對她笑笑:“還可以是怎麼?你不如說是胸有成竹。”
懷兮聞言,眉眼輕抬著瞧他,倒是笑著肯認:“我確實胸有成竹。”
蔣燃初見懷兮,還是五年前她跟程宴北轟轟烈烈,如火如荼之時。
那時她還是長發,一到夏天,經常是吊帶兒熱褲小皮裙,向來毫不避諱地展示自己的美,不躲不閃不嬌赧。打扮已差不多跟現在一樣野性又張揚了。
他們賽車俱樂部那群沒嘗過葷腥的學員一到周末就會嚷,程宴北那個身材很辣長得很漂亮的女朋友又來了。
一到周末,懷兮會從港城的西麵,坐很久的車到港城東頭來找程宴北。她在港西的財經大學,程宴北在港東的港城大學。他們相隔甚遠。
有時程宴北也會去港西。
不過他入了c後經常忙到沒時間,後麵就總是她過來。
有時她坐在看台看他們訓練,有時前前後後地被程宴北牽著,去逛一逛大學城。
蔣燃那時已經畢業專門在c受訓了,學校沒怎麼回過,卻還常聽人說起同門師弟兼學弟的程宴北和他港西財經的女朋友。
那時追程宴北的女孩子很多,不過基本知道他有個感情很好,還很漂亮的女朋友後就望而卻步了。
蔣燃與俱樂部那群人一樣,對懷兮留意頗多。
她的確是那種張揚又惹眼的漂亮姑娘,宛如一朵迎風熱烈綻放的罌粟,讓人看一眼就很難挪開目光。
五年前,蔣燃與她最近的一次照麵,就是如此隔著一張餐桌,他路過俱樂部的餐廳,跟與她同桌的程宴北打了一聲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