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轉過身來的一個瞬間,她注意到,他右耳後方,有一顆痣。很突兀。
突兀的,好像不應該存在於那裡的。
男人眉眼很溫柔。單薄的內雙讓他的眼神毫無侵略感,笑起來時,還有幾分攝人心魄的桃花相。
孟旌堯轉過來,見她趴在那裡,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眼波盈盈的。
明顯醉了。
“彆喝了。”
他伸手,不由分說地就將她手中見了底的酒杯與一邊的酒瓶都奪走了。
懷兮也沒管他要,手都懶得伸。她微微坐直了身,用他的打火機,懶懶點了支煙。吞雲吐霧起來。
她不確定她要他給她,他就會給。
她好像在這一瞬間,也不想在他身上找誰的感覺了。
“我還沒問你呢,”孟旌堯目睹她嫻熟地吸氣、吐氣,問她,“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的。”
“高三。”
“那麼早?不良少女啊?”他開著玩笑,“自己學的?”
“有人教。”
“有人教?”他頗感意外,也有些不屑,“這東西還有人教,誰啊?”
懷兮眯了眯眸,覷了他眼,將他的打火機重新拍回桌麵,沒回答。過了會兒,一支煙快抽完,她拿出煙盒,又要抽一支新的出來。
發現煙盒已經空了。
她這也才意識到,自己這幾天的煙癮有點兒大。
不知不覺,她保持抽這個牌子的煙很多年了。這是她和程宴北以前習慣抽的牌子。
而他現在好像也還保持著這樣的習慣。在上海的那幾天,她看到過很多次。
“沒了?”孟旌堯注意到,去摸自己的煙準備給她,“抽我的吧。”
懷兮搖搖頭,撚滅了煙下了高腳椅,拎起包,準備離開了。
“你乾嘛去?”孟旌堯問她。
“回家。”
“哦對,”孟旌堯又叫住她。
懷兮回頭,微微挑起眉峰,眼下一顆淚痣,同她的嗓音一般清透淡漠。
“什麼?”
“程宴北……是叫這個名字吧,”孟旌堯笑笑,問她,“是誰啊?”
“……”
“昨晚送你回去,你一直喊這個名字,”孟旌堯有點兒明知故問,看著她,開著玩笑,“‘跟我一樣’是你‘前男友’麼?”
懷兮看了他會兒,眸光微微一沉,唇動了一下。
“對,跟你一樣。”
“……”
“是之一。”
說完,她就離開了。
-
錯過了前一天回南城的高鐵,懷兮買了第二天的回去了。
她算是個很有自製力的人,這陣子在港城卻過得不人不鬼的,從前再怎麼放縱,也沒這麼連著喝幾天酒的情況。
昨晚在蘭黛,酒沒至濃處,就點到為止了。
她今天怕再錯過高鐵,特意起了個大早。走之前發了個微信跟懷禮說了聲自己先回南城了,不用他送她。
懷禮最近很忙,也沒空管她。
隻回複了她,讓她代他問媽媽一聲好。
鞏眉今年剛退休。
如今四月下旬,本應是高三應屆生最如火如荼的時候,鞏眉還是南城七中帶畢業班極有經驗的老教師,退休前幾乎隔一年帶一次畢業班,今年可算是閒下來了。
懷兮回家快下午五點,鞏眉人就不在。打了個電話一問,跟懷兮說她跟幾個一同退下來的老師聯誼去了。
鞏眉還嚷嚷著:“臭丫頭沒事兒換什麼電話號碼,我還以為是哪個學生家長打電話過來找我輔導作業呢!”
懷兮無奈:“還真有這回事兒啊?”
“對啊,我還能騙你嗎。”
“行,我媽退休了學生家長也往上貼呢,誰讓您是優秀教師,”懷兮開起了玩笑,“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都多大了,還等我回家給你做飯?”
“我不吃飯,我就是想你了,一回家見不到你問問你。”懷兮有些煩躁。話音落下,才發現,自己說了,很想媽媽。
她從小到大囿於媽媽嚴苛的管教之下,逆反心理嚴重,遺傳了嘴硬,從不會這麼直言直語地表達自己的想念。
到現在發覺,好像說一句“我想你”並不難。
這是非常簡單,卻又很溫柔的三個字。
“晚點吧,彆想我,你乾自己的事兒去,”鞏眉不由地軟了些語氣,嘴還是硬的,卻沒了平日裡的嚴肅苛刻了,催促她,“不說了,我們這兒表演節目呢,到媽媽了。”
懷兮依稀聽到鞏眉旁邊一個中年男人醇厚溫和的聲音,總覺得耳熟,她還沒想清楚,鞏眉就把電話給掛了。
真無情。
都不想她的。
懷兮洗了個澡躺在床,百無聊賴地翻看手機通話記錄,從最上端,一直拉到最下端。來回拉了好幾次,反反複複,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黎佳音在日本出長差,她們好久沒聯係了。
其餘基本都是工作的電話。
她換了電話號碼,也沒群發短信騷擾大部分早就不怎麼聯係的人,仿佛彼此就是對方人生的匆匆過客,未來聯不聯係,全憑緣分。
一片密密麻麻的通話記錄中幾條未備注的號碼。
懷兮想了很久,才記起,這個號碼是孟旌堯的。
孟旌堯有正經職業,是個注冊會計師,在一家會計事務所工作。蘭黛是他朋友和彆人合資開的,他周末沒事做就去調調酒什麼的。完全出於興趣。
在港城的那幾天,不僅有懷兮那個和他共同認識的大學同學總攢局的緣由,孟旌堯從認識她的第二天開始,就越過中間認識的人,加了她微信頻繁約她見麵了。
懷兮正想著,這個陌生號碼就轉成了通話界麵。
她微微一愣,剛從上海到港城的那幾天對打來的陌生手機號幾乎神經過敏一般的敏感,又如千萬隻小蟲子,從心底爬上來。
可是她換手機號了。
她心底歎了口氣,煩亂著。接起。
是孟旌堯打過來。
“回家了?”
“嗯。”
“今晚過來嗎?”
“不去了。我在外地。”
“怎麼了呢,騙我啊?”他笑笑,以為她搪塞,“昨晚提起你前男友,傷心了?”
“我有傷心?”
“你昨晚明明眼睛都紅了,好嗎?”
“那不是因為喝了酒嗎,”懷兮無奈,不覺有些煩躁。“還有事兒嗎,沒事兒我掛了。”
“真不來啊?”他語氣失望,“我為了見你,白天忙完晚上就早早到蘭黛去等你來,這麼不給麵子?”
“我們也不是什麼關係吧,”懷兮笑笑,漫不經心地諷刺道,“你有必要為我做這麼多麼?還是你做了,我就必須要領情?”
“那行吧,”懂女人的男人總是三分把持,七分僭越,如此察覺到她好像有點兒躁,便稍稍收了些鋒芒,笑著說,“等你回來再說。”
“說什麼?”懷兮更感好笑。
察覺到她語氣不對勁兒,有點咄咄逼人的,孟旌堯立刻收聲:
“沒事了,你去休息吧。回來聯係。”
懷兮也沒想再跟他聯係。掛了電話很久,也沒存他號碼。
他又發來幾條微信,她一條都沒回複,覺得煩,連對話框一起刪了。
她遇到過不少這種在夜店和酒吧認識的男人,放在從前,彆説這麼頻繁地聯係個天了,就算加了微信,她理都不會搭理的。
她對他最開始是有些興趣的,但現在,全然煙消雲散。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