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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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對不起。
她說,程宴北,對不起。
以前總覺得,說一句“對不起”是非常難的事。可現在發現,說出來,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
沒那麼難。
懷兮心下霎時輕鬆了很多。似乎是怕他不原諒她前前後後的自以為是與妄為任性,她立刻,又擁他緊了些。
又輕聲的:“對不起。”
程宴北動作遲緩地回擁她一下,似乎在消化著她的歉意。他才想說話,她卻又倏地抬起頭,立刻打斷他:“你彆說話,讓我來說。”
然後像隻黏人的小狗似地,腦袋埋著他肩,緊緊地抱住他,不撒手。撒嬌似的,“每次都是你說。”
程宴北便溫聲地笑了笑,很快,將她抱得更緊了一些。
“好,你說。”
兩人如此毫無遮擋地相擁,熾熱肌膚相貼。
心與心,好像也在同一個頻率擂動著。他們本就默契,向來默契,看似難以消解的千言萬語,在他們之間,好像並非什麼解不開的難題。
也或許,是被時間衝淡了。
也許你不想承認。
但最後,你也不得不承認。時間起了絕對作用。
程宴北慢慢側躺下來,有力的臂彎攬住了她腰,將她拉過來,擁到懷中。
他下巴抵在她額,還滲著一層激情消卻後殘留著的薄汗,冰冰涼涼。她與他渾身的肌膚卻依然滾熱。
“你說。”他嗓音低低的。洗耳恭聽。
懷兮順勢又往他懷中鑽,抱緊他脖頸,用悶沉沉的聲音,不大確定地問:“你真要聽?”
“我現在不聽,什麼時候聽,”他有些好笑地反問她,溫厚平和的氣息落在她的耳畔,溫柔地,很溫柔地,咬了下她的耳朵,“還是,我們再來一次?你哭了說不出話了,怎麼辦。”
懷兮咬咬唇,恨恨瞪他一眼。反正這麼黑他也看不到。她這般喜怒兩極,好像放下了自己的幼稚,又賭氣一樣地往他懷中縮。
好半天,似乎在整理自己的情緒,才開口。
“我就是覺得自己太幼稚,太任性了。以前。總覺得自己一直任性下去,你還會一直包容我。你遲早會吃醋,會後悔。可是沒有……而我甚至,一句都沒問過你,你走,是不是有你自己的理由。”
程宴北默默地聽著,力圖將她的一呼一吸,字句之間的頓挫,都聽入心裡。
“我以為是你不愛我了,”她嗓音漸漸弱下來,肩膀輕輕縮著,又抱緊他一些,小心翼翼仍心有餘悸地傾訴衷腸,“我以為,是你不愛我了……我以為,你把我從你的未來趕走,是你不愛我了。你肯定不懂。你不懂我當時有多難過。你不懂,我以為你不愛我了,有多麼的難過。”
連說幾遍“你不愛我了”,到最後,她的聲音都微微發起了抖。
程宴北擁著她的力道,也愈發得緊。
緊緊相擁。
良久,直到自己的體溫好像可以熨入她的心,他在她沉默的空檔,才說:
“其實我也特彆自以為是。”
他溫柔地撫她的發,安撫著她,“我以為‘不會傷害到你’的,其實到頭來,傷你最深。我也不該瞞你的。我也該說對不起。”
懷兮微微仰起頭,於黑暗中,去循他眉眼的輪廓。
看不清。
卻覺得無比,柔軟。
他就是這樣的男人。
暴烈的,又是溫柔的。
她張了張唇,正準備開口,他像是怕被她打斷,拇指摩.挲過她的唇角,繼續說:“可能,是我自尊心作祟吧。我知道,我一說,你一定會幫我的。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是這樣的。
不該。
他自嘲地笑了起來。
“說想跟你有以後的是我,說想跟你一起生活的是我,說我們應該有個未來的也是我——可那時候,什麼都給不了你的,還是我。”
還是我。
他說著,心底兀自歎氣。
萬語千言,歸根到底,好像都是當年的不成熟。
不成熟的因,不成熟的果。
這麼翻舊賬,卻著實不像是在揭舊傷疤。
反而像是將他們狠狠地拉回過去,甩手過來就是一個個巴掌,現在的他們,站在當初的他們麵前。說:“看,你們以前多幼稚。”
是,真的很幼稚。
幼稚得簡直令人徒生無奈。
懷兮無聲地笑了笑,又要開口,這次,他卻低下頭,立刻以吻封緘。就是不讓她說話。
彼此這麼一來一回,好像在爭著挨往事的巴掌。
爭著為過去的不成熟埋單。
他抵著她唇角,低聲地呢喃:“過了這麼久,再見到你,你說不願為了我跟蔣燃分手,你說你不愛我了,哪怕跟我上床都不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就發現,我還是什麼都給不了你。我什麼都給不了。”
他吻著她,不住地低喃:
“懷兮,我是不是,還是什麼都給不了你。”
“我是不是,什麼都給不了?”
她迎接著他綿長的吻,雙腿勾纏住他,兩人在床上這麼邊接著吻,如浪潮一般又翻滾了一番,她又趴到他胸膛上,被他吻得幾乎喘不過氣。
如此毫無遮擋地緊密相貼,在廝磨之間,一簇火又從不知名的地方洶洶騰起。
“是不是,嗯?”他吻著她,問著她,怕她不回應,卻又怕她回應。“我不想聽你說‘對不起’,說你覺得自己自以為是,我隻想問你,現在的我是不是,還是什麼都給不了你?”
給不了,所以她還是寧願和彆的男人在一起。
她今晚,本來是要去見彆的男人的。
他們不該在這裡。
他卻還是這麼自私地想獨占。
自私又熱情。
懷兮伏在他身上,邊迎接
著他幾乎讓她瀕臨窒息的吻,邊伸出手,用指腹細細描摹他眉眼的輪廓。
感受著相擁時如同一齊置身冰火一般,一起顫.抖著。
她得了空呼吸,隻不住地說:“不是。你給我很多了。”
“很多了。”
是很多了。
多到,她幾乎數不清。
也數不清,從前,現在,到底為他,有過多少次的心動。
單挑出一件,好像就在說,活該你愛上這樣的男人。
活該你動心。
活該你忘不了他。
活該你現在,都在彆的男人身上找他的影子。
真是活該。
她稍稍停下了吻,埋著他肩,輕聲說:“你真的,給了我很多了。”
說著,她也似譏似嘲地笑起來。笑自己。
“程宴北,你不知道,我這段時間,就像個神經病——比我們分手的那段時間還神經病——你說你病了,我好像也病得不輕。”
“以前,是發了瘋一樣,在你麵前跟彆人談戀愛,現在是以為你有了新的女朋友,又瘋了一樣地去翻她的朋友圈,在她拍的照片裡找跟你有關的東西,去找,有沒有你——”
“我看到她拍的早餐旁有你的打火機,都能腦補出你們前一天晚上是怎麼上床的。”
程宴北撫她發的動作緩了緩,思緒打了個晃兒。
才想到,她說的,好像是傅瑤。
他唇角不自覺地牽起,輕笑一下,還沒說話,她立刻抬手,食指中指按在他唇上,將他所有的話堵了回去。
繼續說:“我是不是很幼稚?”
他還未給她答案,她已經自下定義:“是很幼稚吧。”
旋即繼續笑著,下巴抵在他胸前,抱著他說,“其實我沒有男朋友的。我撒謊騙你的。陳璽是我媽認識的人介紹給我相親的。”
“我感覺,我簡直幼稚到家了,我還跟他說我喜歡留寸頭的男人……相親居然說出這種話麼——而且我自己都忘了我說過這樣的話。”
“我發現,我居然幼稚到彆人身上找你的影子,我也是才發現,我居然還是這麼幼稚……這麼多年,在愛上你和行徑幼稚兩方麵,居然,一點長進都沒有。”
“我好像,又愛上你了。”
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
聽她這語氣,好像有點兒不大情願似的。
程宴北被她這樣的說法惹得低笑起來,心頭卻有熱意湧動,像是開了花。他好笑地問她:“不愛我,就是有長進嗎?”
“是啊,”她還挺認真地點頭,自有自己一套道理,“回頭草那麼好吃的話,那大家都去吃回頭草好了。”
他不言,隻是笑。
低下頭,深深地吻了吻她的額。
彼此相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