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
這大概是蔣燃活了二十九年,做的最冒失任性的一件事。
因為執意走職業賽車手這條道路,他跟家中關係數年來都不算融洽,港城這一處故地,已許久不回來了。
他抵港的那天下午,下著很大的雨。
臨近比賽,左燁與Firer全員都在上海加班加點地訓練。蔣燃作為隊長,一個招呼沒打就貿貿然跑到港城來,一下飛機,一茬茬的未接來電差點兒將他手機卡頓得無法正常開機。
他一個也沒回。
取了行李在機場逗留片刻,他找了處地方坐下,闔目養神。手裡握著手機,稍有動靜便拿起看一眼。
不是立夏,他便又合上眼。
疏於回複。
從前他還在une當隊長時,每逢賽前,幾乎吃喝住都在賽車場裡,有時連夜訓練到天亮,便在車上和衣而眠。
但如今,總失了點鬥誌。
說懶散倒也不是,頹廢也算不得。就是覺得這一趟,他不得不來。
他一直在等立夏的電話。
昨晚程宴北給他發了她另一部手機的號碼,他便立刻打了過去。她當時並未接起。時候已不早,他心猜她或許在忙工作,或是已經睡了,便再沒致電給她。
她回給他時是深夜兩點了。
或許是她忙忘了時間,響了一聲便掛斷了。
蔣燃睡得不踏實,那一聲尖銳突兀、不恰時宜的鈴聲驚走了他所有的困意,立刻回給了她。
許久沒聯係,開口打招呼都有些生澀,他睡前抽過煙,嗓子發著緊,說:“我是蔣燃。”
“我知道。”立夏的聲音聽起來疲態滿滿,有些無奈地輕笑了聲——聽起來是不願笑的,但或許是出於一些客氣疏離的禮貌,對他道:“我存了你的號碼。”
她也沒問他是怎麼知道她這個手機號的,但或許她也猜到了七八,可不問不言的態度,倒像是將他推離了十萬八千丈。
“有什麼事嗎,沒有我睡了。”
蔣燃一下更不知如何開口。
他急於打給她,隻是想知道她為什麼這些日子都沒聯係過他,電話不接,微信沒回,朋友圈也許久不更新一條,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
他不是個不善言辭的男人,從前哄他那些任性女友、露水情人,也算有一把好手段,她冷冷淡淡一句,幾乎讓他失了所有善辯的言語。
蔣燃踟躕一下,她那邊好像也在等他說點什麼——倒不算是全無耐心,隻是,時間的確很晚了。
“你最近還好嗎。”
他問。
俗氣又老套的開場白。
說完便有些後悔。從前這麼俗套的開場白,他是萬萬不屑同女人說的。立夏這會兒聽他冷不丁這麼一句,半是無奈地,疲憊地輕笑:“我還好,就是家裡出了點事。”
“——什麼事?”蔣燃見她打開話匣立刻追問了句,卻又覺得自己態度過於冒失,便又緩和了情緒,“不是,我是說……你沒事吧。”
“嗯,還可以,”立夏在房間內走走停停的,聽動靜都能感受到她的疲憊。
她好像去廚房或是哪裡倒了杯水。
蔣燃屏息凝神,連那邊的水花聲也不想放過絲毫。他沒問她家中到底遇到什麼事,那樣一定很唐突。
“你在港城嗎?”她那邊情緒並未有太大起伏,他還是小心翼翼地問。
“對,”立夏說,“我從《JL》辭職回來了。”
“什麼時候。”
“就是,”她頓了頓,“你們練習賽結束那會兒。快一個月了吧。”
她這般自然地聊起了天,好似全然沒被家事影響。蔣燃聽她的語氣,不由地心底惴惴的。
她表現得萬分冷靜,好似隻是回到了港城,還過著惺忪平常的日子。
如此罷了。
而他很快意識到,快一個月了,他們都沒再聯係過。
國外的拉力訓練結束他立刻回了上海。封閉訓練期間幾乎摸不到手機,她也並未聯係過他,他總心想,是不是知道聯係不到,她就作罷了。
不必與他徒增一樁沒必要的關係。
他們也不是什麼關係。
兩人如此卻都無話。
他有滿腹的追問想親口問她。問她不聯係的緣由,問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問她在港城的這些日子是否有了新的工作。
或者新的男友。
但他沒有任何立場。
他與她,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
忘了又寒暄了什麼,時候不早了蔣燃也不好再叨擾,他掛了電話近乎一夜無眠,將她從接到電話到掛了電話的所有語氣都細細琢磨了一遍,天沒大亮,便起來收拾行李,買了張機票直抵港城。
蔣燃坐在機場裡,身邊人熙熙攘攘、絡繹不絕地到達或者離去,他置身人群,孤身一人。仿佛被一種與人群截然不同、無比消沉的空氣包圍住。
他出發前給立夏發了信息,說他今天下午會到港城。
她現在都未回複他。
從上海飛到港城大概四個小時,人有些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