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錚的妝容有多猙獰,片場都知道。
但明錚飾演的角色是一個總低著頭走路、戴口罩都遮不住臉上疤痕的縱火犯。
劇裡有一個鏡頭,就是縱火犯摘下口罩,一手插入頭發,將自己的劉海梳到腦後,肆無忌憚地展示臉上傷痕,用凶言惡語抨擊男主,說“這些都是旁人給予他的傷害,也是他報複社會的理由”,犯罪動機毋庸置疑,那遍布臉頰脖頸壞死皮肉的外焦裡嫩、凹凸不平,誰看了不誇一句化妝師水平高超。
明錚快步走進化妝室,僅有少數幾個工作人員看了他一眼,又低頭做事了。
誰讓明錚的戲份不多,還是一個沒幾句台詞的小角色,每天來劇組報道找化妝師他都是第一個,很多人都對他真實容貌沒有印象,隻記得滿目瘡痍的一張臉。
化妝師正在給男一號餘恒化妝,騰不出第三隻手。
一般男主演在化妝,龍套都要排隊,等化妝師先給重要角色化完妝後,再給龍套群演卸妝。
可明錚不敢讓陸導多等,隻能拿了藥水,親自站在鏡子前。
他把卸妝水往手心裡倒,“啪”的一下拍在額頭,因為沾了卸妝水睫毛濕漉漉的下垂,卻依然纖長濃密。隨著化妝棉的不斷擦拭,那些遍布脖頸、下巴的火場疤痕妝漸漸褪去,慢慢露出了飽滿光潔的額頭、高挺的鼻梁,整張臉白淨標致,襯著微微顫動的睫毛,如塵埃消退、洗儘鉛華。
那爆炸戲留下的一點紅色擦傷,絲毫不減損這份容貌,甚至可以說,更上一層樓。
化妝室裡,偶然往鏡子邊瞥上一眼的工作人員都看呆了。
不少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本來還在嘮嗑聊八卦,卻因這張橫空出世的臉短暫的停滯了兩秒,氣氛詭異地安靜下來,心裡都有同一個疑問:???這是剛剛那個妝容醜陋的縱火犯嗎?
不可能吧,長那麼好看!
有人看了一眼放在椅子上的戲服,記憶緩慢回籠:臥槽,好像還真是那個龍套!
不是吧,這樣的臉都來跑龍套???
什麼時候龍套都那麼卷了?還是說哪個豪門小少爺來片場體驗人生?
這個年輕人恰好看了一眼鏡子,眼神跟在窺探的他們對上了。明錚本人沒什麼反應,鏡子外的人卻好一陣兵荒馬亂。
漂亮的龍套用一雙略帶疑惑的眼神瞅著他們,不明白他們在看什麼,殊不知,猝不及防跟這雙眼睛對視上,旁人很容易呼吸急促。
等小演員走了,眾人才陸陸續續回神,嘴裡發出不絕於耳的讚歎聲。
男一號餘恒也在化妝室裡,見這小演員自己卸妝,所有疤痕都一一用卸妝水褪去,效果宛若大變活人,他先是大吃一驚,隨後目光定在對方臉上,半天忘記移走。
等人走了,他才收回眼神,意識到此人好像是蘇洵安的替身,果然跟蘇洵安有幾分相像。
隻是蘇洵安的好看有幾分異樣的虛假,這個人的出色麵容倒像是水靈靈的蓮荷。
“範姐,人家小夥子長得挺好看的,你怎麼把人家化得那麼恐怖?”有一個工作人員說話了,剛剛那場戲裡,明錚飾演的殺人犯,從頭到尾醜得讓人不敢多看一眼,再加上台詞令人憤慨,路人隻關心審訊室裡飆升的演技,根本無人關心演員妝容下的皮囊。
範姐心裡咯噔一聲,心跳很快,她是經常跟組的化妝師,在圈裡素有口碑,她總不能說自己收了錢吧。
心虛使她麵色漲紅,眼神遊移。
好在《捕罪》是一部刑偵劇,她有絕對的理由為自己辯白:“一個殺人犯要那麼高的顏值乾什麼,造成社會影響多不好!”
而且《捕罪》劇組有男一號、男二號,實際上按番位來說,更像一部雙男主劇,女主的戲份形同路人,在業內人士看來,女主就是一個過審工具人。導演特地叮囑過了,除了兩個重要的男主之外,片場裡最好不要有帥哥。
如果龍套比主演還好看,那像話嗎?
男二號的暗示、導演的要求,化妝師都聽進去了,於是在她的妙手施展之下,人就成了一個剛從火場跑出來的、煙熏火燎的樣子。
男一號餘恒一聽,好像也是這麼一回事,點了點頭沒再多想,可那龍套小演員鏡中那驚鴻一瞥,還是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部追星女孩喜聞樂見的雙男主劇,男一號跟男二號對手戲很多,按理來說要擦出點火花。可蘇洵安的演技太拉胯了,餘恒全程對他毫無感覺,根本提不起勁。
他本以為就這樣了,沒想到一個龍套無意的鏡中抬眸,卻讓他有點來電了。
餘恒慶幸自己飆戲時,作為男一號,飆戲時對上的是縱火犯造型可怖的樣子,否則對方如果卸妝素顏上陣,對他惡言相向,他八成要適應一段時間。
明錚走出來,讓片場微微愣神。
沒人能把坐樹下吃盒飯的那個龍套,跟眼前這張漂漂亮亮的臉掛上鉤。
更彆提,明錚的臉還沒完全乾,劉海、睫毛都是濕的,鮮嫩得如同吸足了水分的花瓣,不少人雙眼定在那臉上迷迷瞪瞪。
陸延舟站在外麵,他隻打量了一眼,神色依然淡淡,眼神卻似乎很滿意,因為他伸手摸了一下明錚的腦袋說:“小孩子就該這樣清爽。”
語氣很溫和。
之前陸導是坐著,明錚還沒什麼感覺,以為兩人身高相仿。
直到走過去,兩人麵對麵站著,明錚才發現陸導足足高了他一個頭。
陸延舟身材極好,肩寬腿長,英俊的皮囊本就是男色頂配,那雙微微上挑、色澤如同最上等濃墨的眼眸,更給這項標準加分。在整個片場陸導鶴立雞群,一是頎長的男模身高壓製,二是陸延舟資曆威壓擺在那裡,他摘下墨鏡暴露真麵目後,片場眾人噤若寒蟬,情不自禁地起身相迎。
國內有誰不認識陸延舟呢?
陸延舟一出場,本來勾心鬥角的劇組,瞬間收斂了不少,片場從主演到路人皆呼吸急促,心裡激動又澎湃,正在拍攝的演員也無心表演了。
《捕罪》導演誠惶誠恐地上前,他就是一個小小的電視劇導演,不明白陸延舟怎麼會大駕光臨,沒聽說陸導的新片在這裡拍啊,還是說他們剛剛那場爆炸,為了追求真實跟噱頭,把動靜鬨得太大了?
“我來接個人,不好意思打擾你們拍攝了。”陸延舟勾起嘴角,笑意淡淡,這句話讓捕罪導演鬆了口氣:“哪裡敢,陸導來了,我們全劇組都開心呢。”
可不開心嗎,一個個心思都活泛了。
圈內人打交道的套路無非就哪幾種,《捕罪》導演在自己胸口摸索著,想掏出一盒煙,卻見陸延舟的大掌,還放在一個年輕人頭頂,眼神低頭中透著幾分成年人的縱容。
他立刻把煙收回去,心裡克製不住呐喊:陸導家的小孩居然在他們片場混了個群演,這年頭的小少爺也太想吃民間疾苦了吧!
兩人客套了幾句,陸延舟才道:“走吧。”
這句話是對明錚說的,他的手拿開,明錚亦步亦趨地跟著走了。
上了一輛黑色豪車,明錚摸著屁股底下的奢華真皮沙發,才找回點真實感。
因為他跟經紀人表哥的車,是一輛物美價廉的麵包車,傳說中“動力不詳、遇強則強”的五菱。夏天即使開了空調也一點不透氣,絲毫沒有豪車內間的清透涼爽,卻為明錚在多個劇組遊走提供了汗馬功勞。
兩車的坐墊也天差地彆。
看出明錚有些拘謹,陸延舟神態閒適,和善開口:“是不是空調不夠冷?”
“不、不是,溫度恰到好處。”明錚立刻搖頭,他的心思都寫在臉上,陸延舟一眼就能看穿了,他心裡淡笑,原書裡明錚也是如此,二十歲出頭,還沒從影視學校畢業,又在娛樂圈摸爬打滾時長不夠,現如今漂亮而不成熟,如一張白紙,清純又沒有沾染太多世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