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淵認識慕南喬的時候, 慕南喬已經在慕家生活了一年,他對慕南喬的第一印象是怯懦、溫順、靦腆。
像沒有攻擊力的小動物。
那時候慕南喬在慕家過得不好,林淵知道這一點, 他甚至有意雪上加霜,讓學校的人也加入孤立慕南喬的隊伍。
最終, 他如願以償的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慕南喬麵前, 而慕南喬確實和他交好, 依賴他,信任他。
隻是高中畢業那年,慕南喬回到了生父身邊。
回想他和慕南喬做朋友的一年多裡, 慕南喬其實根本沒付出過什麼, 一句示弱的話,一個濕潤的眼神,林淵就會替他去收拾慕瑞,甚至導致後來林家和慕家交惡。
林淵想過,如果慕南喬沒出國,他是不是會為了慕南喬向家裡出櫃呢?但這種假設永遠沒辦法去驗證, 直到慕南喬回國。
慕川柏掌權, 慕南喬搖身一變成了慕氏的總裁, 隻要招招手, 無數人願意供他差遣, 再也不是當年的小可憐。
但林淵始終認為慕南喬回國第一個想見的人一定是他,畢竟他們是年少時的摯友, 但等了很久也沒見到, 一些公開場合,慕南喬甚至有意無意的避開了。
他設想過很多兩個人重逢的場麵,卻沒想到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他看見了自己的白月光, 在他自己選擇的替身的家裡。
還特麼沒穿衣服。
而且……
林淵目光震驚的掃過慕南喬精悍的上半身,那不是為了健身練出來的誇張肌肉,清晰的腹肌和人魚線收進褲腰裡,每一處流暢的線條都潛藏著爆發力。
林淵最近總住院,疏於鍛煉,剛才製住鹿祈都覺得費勁,這會兒更是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退了這一步,他又發現,慕南喬甚至比他高出半個頭,狹長的狐狸眼噙著森寒冷意,居高臨下的打量著他。
五官仍有少年時的樣子,但褪去了少年青澀,線條輪廓完全長開,再沒有了一絲柔軟靦腆,反而氣勢凜冽如刀,站在鹿祈身前時,像捍衛領地的獸王。
林淵發現腦子裡白月光的臉突然被衝擊的模糊不清了,倒是和鹿祈混淆起來,漸漸分辨不開。
他張張嘴,不可置信的喃喃:“南喬?你怎麼會在這裡?”
他又看向站在慕南喬身後的鹿祈,下意識的想解釋:“小祈,我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但我和他以前……”
“隻是交過朋友”幾個字都沒能說出口,林淵看見鹿祈兩步上前,把慕南喬擋在身後,張開雙手擋著他的視線,偏圓的眼睛裡滿是警惕和厭惡。
“慕南喬你彆怕!”鹿祈大聲說:“我們報警!我就不信了,這人渣還無法無天了!”
林淵:……
不是,這將近一米九的漢子,拎根套馬杆都能套馬去了,怕什麼?怕一拳打不死他是嗎?
然而更讓他目瞪口呆、三觀崩塌的還在後麵,隻見剛才還眉眼森冷的慕南喬揚了下眉,突然就換了副表情。
“鹿祈……”他一隻手拉住鹿祈居家服的下擺,低垂著眉眼說:“他是來找我的嗎?”
林淵震驚,“南喬,我確實想見你一麵,但我今天……”
慕南喬好像很怕,抬手鬆鬆圈住鹿祈的腰,那麼大一隻都要縮起來了,額頭抵在鹿祈肩膀上,低低的說一了句:“可我不想見他。”
拍拍圈在自己腰上的手,鹿祈保護欲在這一刻膨脹到極點,“去廚房把昨天新買的辣椒粉拿出來!”
慕南喬強忍著才沒笑出來,肩膀微微顫抖,“怕”的更情真意切了。
鹿祈背對著慕南喬,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林淵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他把鹿祈圈抱在懷裡,高大的身形和優越的肩寬像無形的壁壘,他就像盤踞在稀世珍寶上的惡龍,神色倨傲又得意,眼神卻森冷的注視著入侵者。
林淵隻覺得荒謬,簡直荒謬得令他頭暈目眩。
他就是再瞎也看出來了,他的白月光和他的替身攪和在一起了!
這些年他身邊的狐朋狗友多的是玩的花的,但真到東窗事發那天,哪個不是情人和情人撕起來,到他這裡可好,白月光和前男友就在他麵前抱一起了!!
就在慕南喬出來的一瞬間,他還有些猶豫,到底是該選白月光,還是更好控製的小替身,現在看來簡直就是模考兩百分糾結讀清華還是北大,說出來都讓人覺得是個傻子!
但也是在這一刻,林淵清楚的意識到,他不能容忍鹿祈站在彆人身邊,他想到和鹿祈在一起時,晚歸會為他留的燈,深夜胃疼時送到床頭的粥,還有在垃圾桶裡撿到的畫。
鹿祈曾經認真的對待過這段感情,希望兩個人能牽著手,即便逆行在擁擠的人潮裡也不要放開,不要走散。
鹿祈就是這樣的人,認定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全心全意,而體會過這份陽光般明亮炙熱的心意,見慣浮華的林淵發現自己放不下了。
他看著慕南喬,那個他少年時有過憧憬的白月光,卻隻想讓他從鹿祈身邊滾開。
鹿祈對他而言,不是誰的替身,就隻是鹿祈。
“小祈,我真的知道錯了。”林淵不再看慕南喬,而是啞著嗓子對鹿祈說:“畫我撿到了,你看你扔掉了我還能撿到,我們是有緣分的,對嗎?”
“我扔掉的時候,那就不是我的畫了。”鹿祈說:“那隻是一件垃圾。”
像是再難忍受這種氛圍,林淵抹了把臉,深深的看了眼站在鹿祈身後的慕南喬,“你出來,我們談談。”
鹿祈警惕:“你和他有什麼好談的?談你搞校園霸淩的光榮往事嗎?”
林淵苦笑了一下,“小祈,你以前罵人的話都不會說,現在為了維護他,倒是伶牙俐齒。”
鹿祈抿唇,還是倔強的張著手,擋在兩人之間。
“出去談吧。”慕南喬直起身,終於把手從鹿祈腰上挪下來,抬手揉了揉鹿祈的頭發,“沒關係,和他說清楚,讓他以後不要來糾纏了。”
鹿祈猶豫一下,把慕南喬推進臥室,“那我給你找件衣服。”
臥室門咚的關上。
林淵就這麼被扔在客廳裡,他環視四周,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成拳。
小客廳的擺設完全是鹿祈的風格,有很多東西他甚至覺得眼熟,這房子又小又窄,放在過去他無論如何是看不上眼的,這會兒卻羨慕起屋裡四處爬的小貓崽子。
他想到什麼,整個人都僵住了。
一室一廳的格局,一眼就把這小屋看了個遍,他沒看到另一張床,客廳那個小沙發也根本不是能睡人的地方,慕南喬穿的也不像是個來做客的,他甚至乾脆沒穿!
所以……
林淵瞪著臥室那扇門,一個不可置信的想法冒出來。
鹿祈和慕南喬,是睡在一張床上?!
……
臥室裡,鹿祈找了一件對他而言比較寬鬆的淺藍色運動短袖,抬手遞給慕南喬,還是很不放心的問:“你要是被他欺負了怎麼辦?”
慕南喬把短袖套上,有點緊,但也還好,聞言他看了眼鹿祈,狐狸眼一彎,笑的狡黠。
“在你眼裡,我就這麼弱嗎?”他歪著頭,向著鹿祈走近一步,“嗯,那我證明一下?”
臥室本來就狹小,他長手長腿的往前這麼一大步,鹿祈都要貼在櫃門上了,小動物般的直覺嗅到一絲危險的味道,但他又很信任慕南喬,於是眨巴著眼睛,困惑的問:“怎麼證明?”
他話音剛落,慕南喬俯身抄住他的腿彎,手臂發力把人抱了起來。
鹿祈雖然清瘦,但個子並不矮,身量修長骨肉勻亭,是標準的成年男性體重,他怎麼也沒想到,十五歲之後還能被人像抱小朋友一樣直上直下的抱起來。
視線驟然拔高,鹿祈撲騰一下,趕緊按住慕南喬的肩,沒成想慕南喬竟然還有餘力,隨意的顛了兩下,還轉了一圈,抬眼笑著問他:“還擔心嗎?嗯?”
他眉眼間寫滿了得意,像個抱著玩具熊的小朋友,但眼尾的紅色小痣又帶著彆樣的風情,鹿祈看著他近在咫尺的這張臉,臉頰驟然升溫,揪著他肩頭的衣服,小聲驚呼,“好了!我知道你不會被欺負了!”
慕南喬把人穩穩當當放下,捏了下鹿祈的耳朵,故作驚訝的問:“耳朵好紅,又發燒了嗎?”
“沒發燒。”鹿祈目光躲閃,“咳,你去吧,跟他把話說清楚,小心點啊。”
林淵站在門外,臉色黑的像鍋底。
換什麼衣服要這麼久?裡麵還是不是傳出來笑鬨聲?
他耐心告罄,想一腳把門踢開時,慕南喬打開臥室門走了出來。
麵對林淵,他臉上和煦天真的笑意一掃而空,那種譏諷又淡漠的神色再度浮現出來。
慕南喬直接關門,隔絕了林淵窺探的視線,對著門外一抬下頜。
“走吧。”他輕笑,然而眼底卻似冰封的湖泊“老同學,我們出去敘敘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