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鳳笑道:“難怪寶玉常說大妹妹合該是我們家的!老太太,您看!這些事兒,我們都不知道,獨大妹妹知道。”
林徽笑道:“這也是鳳姐姐進門沒幾年,等日子久了,多聽老太太講古,自然都知道了。”
眾人又都笑了起來。
史湘雲就道:“林姐姐,你怎麼不說話?”
林黛玉道:“我隻是覺得我姐姐說的件件耳熟,偏想不起是什麼時候聽過。一時迷怔了。”
林徽道:“我知道妹妹何時聽說過。”
“什麼時候?”
“當然是母親抱著妹妹跟我講古,妹妹在母親懷裡聽了去。隻是那時候妹妹年紀小,因此不曾記下,隻是依稀有個印象。”
說得眾人又笑起來。
賈母和王夫人都道:“可不是這話。小孩子都是三四歲以後才開始記事的。”
賈寶玉倒是愣住了,隻歪著頭想著心事。
史湘雲道:“想不到林姐姐家連這個都教。怪道人家說,監察禦史難纏呢。”
林徽道:“監察禦史上奏天聽,乃是職責所在。不管妹妹在外頭聽了什麼,說話謹慎些方好。”
史湘雲道:“我又沒有說錯,監察禦史不過才七品,偏偏管得那麼寬!”
林徽道:“妹妹請慎言。”
聽林徽有些生氣了,史湘雲脖子一梗,道:“我又沒有說錯!”
林徽道:“既然妹妹非要說國事,那麼,就該先行國禮。”
方典儀和兩位奉禦女官早就侯著了,林徽話音一落,立刻上前逮住了史湘雲,要求她行國禮拜見林徽。
史湘雲本想掙紮抗議,卻不想林徽道:“老太太,事關國法,也關係到我父親,請恕我鬥膽,今兒個要替史侯夫人教教雲妹妹。老太太若是有異議,或者我說得不對,也可上奏天聽,去太上皇和萬歲麵前告我一狀。”
林徽這樣說,賈母都不好說什麼了。
她隻能道:“很是。你說吧,若是說得不對,我再補充。”
賈母很清楚,史湘雲是受了薛寶釵的蠱惑,其實背後還是王夫人在挑戰她的權威。
雖然這個侄孫女不懂事,可如今怎麼也是個半大的孩子,能教,她便再看看。若是執意孤行、不聽教導,那她也隻能放棄。
反正她眼前有更好的選擇。
方典儀和兩位奉禦女官都是宮裡的手段,幾下下去,就讓史湘雲老老實實地跪在林徽麵前。
林徽道:“前朝立國之初,監察禦史是為正七品不假,但是,也隻有某官員身上隻有監察禦史一職的時候,作正七品論。而且到前朝中期,監察禦史就已經成了很多高官的附屬官銜。比方說,當年的胡宗憲就是浙江巡按監察禦史。難道你也說他隻有七品?若是他隻有七品,他如何能被尊為部堂大人?又如何讓浙江那些知府知縣乖乖配合?又要如何統籌抗倭事宜?”
聽到監察禦史,就直接說對方是七品小官,要麼就是對官場一無所知的貨,要麼就是傻子。
“巡鹽禦史是監察禦史奉命出京巡查鹽務的稱呼不假,剛開始的時候,是臨時差遣,隻有七品也不假,但是那隻在前朝的初年。前朝的開國皇帝有多摳搜,需要我細說嗎?他的兒子又有多瘋狂、殺人如麻,讓文武百官有多恨,史書上都明明白白地寫著。所以這兩位皇帝一去,前朝的官場就開始了一係列地調整。最明顯的,就是鹽政。前朝是有名的財政收不上來,所以事關皇帝的錢袋的鹽政就變得極為重要。到了前朝第四代皇帝在位的時候,巡鹽禦史已經不再是臨時差遣,而是一個固定職位,皇家和朝廷需要這麼個職位,定時定期巡查鹽政,以獲得稅金應付各項開支,包括文武百官的俸祿。從那時候起,巡鹽禦史一職,無論是實際地位還是職權,都已經淩駕於都轉鹽運使司之上。雲妹妹,你知道都轉鹽運使司嗎?”
史湘雲垂著頭,不答。
林弘道:“都轉鹽運使司自元朝始立,主官鹽運使,為正三品,前朝和本朝皆為從三品,兩淮、兩浙,各一。”
“聽到了嗎?!巡鹽禦史管著鹽運使,若是隻有七品,如何管轄鹽運使?”
史湘雲的臉一陣青一陣白。
她感覺到眾人的視線都停留在她的身上,火辣辣的,仿佛要把她點燃一樣。
“本朝立國之初,巡鹽禦史本沒有品級,由皇帝直接任命心腹就任,而且任期隻有一年。你可知道何故?”
史湘雲說不上來。
“這是因為當年的巡鹽禦史其實就是欽差,形同天子駕臨,見官大三級。更彆說揚州乃是鹽都,全國的鹽票都是從揚州巡鹽禦史手上發出去的。所以當年江蘇巡撫就曾經說過,巡鹽禦史不好惹,也不能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