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隻有在被酒精麻痹時,他才能宣泄出心底的情緒。
白棠聽到這個問題後,顯然是極為詫異的,“你怎麼會問這個問題?”墨綠色的眼眸倒映出他爛醉如泥的不堪模樣。
他總是在白棠麵前這樣狼狽,無論是初遇,還是此刻,卑微到讓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明明他在外人麵前,不可一世又睥睨張揚,有粉絲說他腳蹬旭日,貴氣天成,可那些都是騙人的,都是演出來的,不過是皮囊的欺騙性在作祟。
人啊,真的會因為外表就喜歡上另外一個人嗎?
那麼他這麼喜歡白棠,是不是因為白棠特彆好看呢?
這樣一想,好像就扯平了,白棠是因為他的外表像那位蘇先生才喜歡他,而他是因為白棠生得好看喜歡他。
如果真的這樣就好了。
他為什麼會喜歡上白棠?那日陰雨綿綿,是那個墨發白衣的青年救起他,心想,這真是一個醜狐狸。
他曾經對美與醜沒有認知,見到白棠那一刻,心中對美的認知就開始具象化。
所以無論“白棠”長什麼模樣,在他心裡都是傾國傾城顛倒眾生宛如神袛。
那日白棠抱起他,垂眸望來的樣子,好像寺廟裡供奉著的神像,眉眼間嫋嫋環繞著一股慈悲。
所以白棠說什麼,他都是會信的,哪怕不信,也要在心裡說一萬遍,說的多了,就會信了。
比如一輩子都愛他。
一輩子那麼長那麼久,又怎麼能輕易許諾呢?
白棠的指腹輕輕按在他的顴骨上,強迫他對上那是墨綠色的眼眸,澄澈又乾淨的墨綠,他說,沒有什麼蘇先生,從頭到尾隻有你一人。
蘇先生,你相信前世今生嗎?
我是妖,但是我和你們不一樣,我可以青春永駐,我可以穿梭時空。
上輩子,你叫蘇思遠,是一隻樹懶精,我的愛人。
白棠在他的眉心落在一個吻,輕飄飄的,墨綠色的眼眸裡裝了很多蘇仙生看不懂的情緒,他說,這一世,你是一隻狐狸精,還是我的愛人。
蘇先生,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
他聽到這句話,怔愣地看向白棠,所有的冷靜和理智在這一刻分崩離析,心中有什麼情緒決了堤,那些紛雜的情緒漫延開來,扼住他的咽喉,使他說不出話來,許多過往的記憶在此刻都紛至遝來,紛紛揚揚的,像是一場滂沱大雨。
他想起有一天白棠忽然買了辣椒,白棠是不吃飯的,自己動手買菜還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他好奇地過去,把下巴搭在白棠的肩上,親昵地問道,棠棠你是要給我做吃的嗎?
白棠瞥了他一眼,笑道,下次有機會再給你做,我現在是要辦正事。
他圍觀白棠製作辣椒水,那是用靈泉水做成的辣椒水,不知道白棠用了什麼方法,辣椒水的顏色是透明的,氣味很淡,抹在皮膚上也沒有異樣的感覺,隻是嘗起來去格外辣,辣得像火燒一樣,他隻嘗了一口,就滿臉通紅。
白棠看到他試吃的反應,滿意地點頭,接著把辣椒水收好。
他對辣椒水的用處有些好奇,過了一段時間,肖斐歌和佘嬈的寶寶出生了,一隻鴿子,一條蛇,白棠給寶寶們的見麵禮,就是那瓶辣椒水。
當白棠送出這份禮物時,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蘇仙生想,哪怕是寶寶喜歡吃辣,也接受不了這樣的變態辣吧。
然而一個月後,那瓶辣椒水就派上了用處,蛇寶寶背地裡喜歡偷偷咬小鴿子,把小鴿子抹上辣椒水後,蛇寶寶就再也不吃乳鴿了。
那個時候他隻是感覺很巧,並沒有細想。然而此刻,他忽然意識到了真相。為什麼白棠能未卜先知,如果真的有前世今生,那麼肖斐歌和佘嬈是不是上一世就是愛人,所以白棠知道她們生了一鴿一蛇。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麼……那麼是不是說明,他和白棠上一世也是愛人。
是嗎?
真的是這樣嗎?
人總會相信對自己有利的一麵,沒有人願意當替身,當插足者,如果這段感情,一直都隻有他們兩個人,隻有他和白棠,那該有多好。
越是想要證實,就越是千方百計找證據。
許多他以為自己早已忘記的往事,此刻都清晰地浮現在眼前。
他想起遲才楠跑去和柏吟浩相親時,他隨口和白棠提了一句,白棠也隨口問道,相親對象是不是一隻蝸牛精。
他愣了一下,笑道,是的。
那個時候他想的是,也許隻是巧合,卻從未往更深的方麵去想。
還有很多的事情,比如他拿到了《象塚》的男主角,陸導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者,對誰都是一視同仁的態度。
然而當那位大象精見到白棠時,卻道,你我好似忘年交。
又或者是座如歌見到白棠時莫名的親切。
困擾他良久的問題原來早有答案,隻是他從未去細想。那日陰雨連綿,他躺在冰冷的草叢中,氣息微弱,手腳冰涼,忽然窸窸窣窣的動靜傳來,他費力地睜眼,撞進了那雙墨綠色的眼眸中。
深深淺淺的綠,宛如能融化所有思緒的綠潭,又像彌漫著草木氣息的雨林,腦海一瞬間的空白,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強烈到能夠淹沒自己的喜歡,在海麵上刮過的如颶風般的愛慕。
那麼多毫無道理的歡喜,在黑暗中猶如光芒的存在,在他心中響起的神秘聲音。
白棠說,他與佘嬈、肖斐歌、陸延壽、座如歌那些妖怪是好朋友,所以對方見到他就倍感親切。
那麼他對白棠的一見鐘情,是上一世的姻緣嗎?
心情的情緒是歡喜的,卻很疲憊,他抱住白棠,緩緩合上了眼睛。
他不想去理清前世今生的糾葛,不想分辨話那些的真假,他不去想前世,他隻求今生。
他隻求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結婚那天,雖說有兩場婚禮,中式婚禮時他不用穿女裝,可他其實還是抗拒那套婚紗。
如果他真的強烈反對,白棠也不會強求,可是當他換上那套婚紗時,見到白棠笑得前仰後附的模樣,他沉默了許久,也跟著翹起了唇角。
因為他畢生所求,就是白棠的平安喜樂。
當他五十七歲時,他退出了娛樂圈,和白棠環遊世界,他演過的很多角色都成為了經典,每年都有無數的能量從世界各地湧到他的身上。
而湧到白棠身上的能量,比他得到的能量還要多。
那是被世界讚頌的美麗。
許多年後的某一天,白棠頭頂的花苞忽然綻放,那個時候他們在爬山,去山頂找一處古刹,聽說古刹中有一隻錦鯉精,白棠和他說,這一世他們之所以能相遇,大半都要歸功於那枚金色鱗片。
那是帶來幸運的鱗片,讓他們二人重逢。
所以白棠想要再求一枚鱗片。
山頂開滿了桃花,白棠站在開到荼蘼的花樹下,回眸對他輕笑,頭頂像白色海棠一般的花兒壓過漫山遍野的豔粉色,青年墨發白衣,遠看宛如潑墨山水畫,氣質出塵,近看卻見桃花秋水眸,吸走了八荒六合的顏色,豔絕無雙。
他走到白棠的身旁,並肩走向寺廟。廟裡並沒有錦鯉精,他們有些失望,最後進入了香堂中,那裡的神像已經被時光剝落了色彩,麵部輪廓有些模糊。
嫋嫋的煙霧彌漫開來,他跪在拜墊上,雙手合十,看著慈悲的神像,忽然想起不知在何處看來的話:
向魚問水,向馬問路
向神佛打聽我一生的出處
而我呀
我是疼在誰心頭的一抔塵土
一尊佛祖,兩世糊塗
來世的你呀
如何把今生的我一眼認出
他心中些微悸動,有些不安地回頭看向白棠,仿佛是心有靈犀,白棠也在同一時間看向他,四目相對間,白棠輕輕笑了起來,燭光搖曳在那墨綠色的眼眸中,好似荒原上燃起的火,觸目驚心的情深意切。
寺廟裡燈火簇擁,神像靜坐在神龕中,無聲地俯瞰著芸芸眾生,看到一條紅線,看到一段橫跨了前世今生的姻緣。
“如果這世上沒有錦鯉精,該怎麼辦?”他輕聲問道。
“有我呀,蘇先生,我一定能找到你的。”白棠笑了起來。
那顆懸空的心緩緩落下,他眉眼彎彎,也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