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邊玩著架子上的泥娃娃,一邊苦笑搖頭,輕輕歎息。
“廖阿姨,你可真是心大呀。怎麼都快變成一隻熊啦,自己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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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都很心大的廖阿姨最近胃口激增,體重也跟著激增,再次來到茉莉洗頭房的時候,就有些焦慮。
“都五十好幾的人了,我不會是懷孕了吧?”她憂心忡忡愁眉苦臉,“這個殺千刀的廖老三,把我搞成這副鬼樣子!現在還不回家,我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茉莉想笑,好不容易忍住了,瞥了眼廖阿姨隆起的胸背和肚皮,不緊不慢地說:“他呀,不敢見你呀…”
枕頭下放著一柄菜刀,他想活命,隻敢像影子一樣跟在你身後。
可有人又想讓他死,像操縱洋娃娃一樣操縱著廖老三,隻盼著被你發覺。
如果不是你這麼心大…茉莉歎氣,低下頭,湊在廖阿姨的耳邊,靠得那樣近,聲音那樣輕:“你想見到他,那很簡單,我教你呀,好不好?”
“晚上睡覺之前,你在床邊的地板上灑上一圈麵粉。等你早上起來的時候,看看積雪一樣的白色麵粉上,有沒有一圈一圈的腳印?”
是誰像幽靈一樣盤旋在房間裡,是誰像影子一樣亦步亦趨緊緊跟在你身後,隻要突然地回一下頭,就能夠看見你找了這麼多天的廖老三。
廖阿姨悚然心驚,猛地睜開了眼睛。
水流依然在她的頭發上不徐不緩地衝著,她卻像是被壓在洗頭椅上動彈不得。她拚了命地左右晃動,想從洗頭椅上掙紮起身,眼角的餘光卻看見旁邊的窗戶玻璃上映出了自己的樣子。
圓圓的臉蛋,圓圓的耳朵,黑色的短發,粗壯的身體。
玻璃裡的她自己,分明早已變成了一隻黑色的熊!
廖阿姨想要尖叫,聲音卻堵在嗓子眼裡。
小小的洗頭房裡依然隻有水流聲,和茉莉溫柔的聲音。
“洋娃娃住在廖老三的身體裡,又把你變成了一隻熊。可是一隻熊如果殺了人,也要挨槍子兒的。廖阿姨,你要是不想死,可千萬不要做那隻殺人的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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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的熊,大約一開始都並不是那麼想殺人的。
就像三十年前的那場悲劇。
清晨七點,村口廖四福的家門緊閉。
隔壁廖小妹剛剛吃完早飯,挎了筐正準備去拔豬草,看到廖四福家緊閉的家門,好奇地上前推了推。
“叔!嬸!”她喊。
沒有人回應,可是撲鼻而來的血腥味道讓她不由自主地後退。
一步、兩步、三步…一陣冷風吹來,廖小妹打了個寒顫。
破舊的木門惡作劇一樣被吹開了一條縫隙,吱呀一聲之後,便是廖小妹響徹雲霄的尖叫:“殺人了!殺人了!”
猩紅色的鮮血浸入黃泥地,仿佛混合成了紅褐色的泥漿。迎麵的院子裡斜躺著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廖四福仰麵朝天
,右肩膀以下被撕扯得宛如碎片,腸穿肚爛。
土黃色的矮牆旁邊,有另外一具屍體,廖四福十九歲的女兒扒在牆根,還保持著逃命的姿勢。
可是她的頭卻隻剩了一半。
原本姣好的,洋娃娃一樣的臉不複存在。額頭以上被生生掀開,隻有後腦勺還殘留著被血浸透的些許黑發,像深海中撈出的海藻。
一向平靜的勉縣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生過這樣的悲劇。
熊瞎子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