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落在女兒烏黑濃密的秀發上,伸出手來順了順。
黃莉一頭霧水:“為什麼這麼說?”
黃教練還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即將高考的女兒後備箱裡發現了女人殘肢的事,手機鈴聲卻突然響起。
“嘀…嘀…嘀…”
每一聲都仿佛宣布審判前的小木錘,一下下地敲擊在黃教練的心坎。
黃教練的手劇烈地顫抖,額頭上冷汗直冒:“事故書…這麼快就出來了嗎?”
黃莉卻安慰地拍了拍父親的手背:“爸,放心吧,不是你的手機,是我的電話響了。”
她轉身,從桌子上拿起手機,皺著眉頭看了看來電顯示:“奇怪,哪裡來的座機?”
她按下了接聽鍵。
“喂?”
“嗯,我是黃莉…”她的聲音滿是猶豫,“唔,您說…”
“不,我不認識。我不認識一個叫方鋼的人。”
“他最後一個電話是打給我的?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認識這麼一個人。”她的聲音越來越惶恐,“尾號0328?這個號碼…這個號碼我知道。”
“這是…我在網上認識的一個朋友的電話啊。我們…我們最近一直在微信上聊天。但他明明是大我一屆的學長,既不叫方鋼,也不是四十多歲的中年男的啊…”
“什麼?他出車禍了?!不,我不知道這件事!”
黃莉望向父親黃教練的眼神充滿慌張,臉色也越來越蒼白。
黃教練再忍不下去,一把搶過黃莉的手機。
“喂?你們在跟我女兒說什麼?什麼男的?什麼車禍?到底什麼情況?”他怒吼,緊接著卻在電話裡聽到一個熟悉的,幾個小時之前才聽到過的聲音。
“李警官,怎麼是你?”
電話那頭的李警官心中的驚訝不比黃教練少。他鎮定了兩秒鐘,才沉著地對黃教練說:“老黃,恐怕你得帶著你家姑娘再跑一趟了。今天你撞死的那個人,他手機通話記錄裡,最後一個撥出的電話,打給了你女兒黃莉…”
“你還是好好問問吧,你家姑娘和這個方鋼到底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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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以學長的身份,跟你在網上已經聊了一個多月的微信,但是目前為止你們還沒有見過麵?”
李警官十分溫柔,對黃莉輕聲說,“你彆緊張,我兒子跟你差不多歲數,到底什麼情況,隻要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就好了,不用擔心。”
黃莉眼睛紅腫,低聲啜泣:“…我們本來約好了,下周二晚上見麵的…我爸最近出車,周二晚上會晚一點回來…”
黃教練一拳狠狠砸在桌子上,聲音裡滿是壓抑的憤怒和驚恐,:“莉莉!你是怎麼想的!我跟
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更不要說見麵了!你跟這樣一個人聊了一個多月,竟然把我瞞在鼓裡?”
李警官連忙上前勸慰:“…這個,還真的不能怪孩子。這個禽獸專門靠這些手段吸引年輕女生,看樣子是謀劃了很久,製定了詳細的計劃,挑選了特彆的對象才會下手。已經有三個女孩子出事了,黃莉按照他原本的計劃,是第四個…”
“遇害女孩大多涉世未深,心智怎麼能和他相比?所以很容易上當…他已
經四十六歲了,平時在公司道貌岸然,誰能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手段殘忍的反社會禽獸呢?”
李警官停頓了一下:“…而且反偵察能力還很強…如果不是你今天那場車禍,我們恐怕還要過很久才會查到他身上。兩年時間,已經遇害了三個女孩啊,如果再晚一點…”
如果再晚一點,如果讓這個禽獸得手…
黃教練不敢想象,驚恐又後怕地摟緊了女兒的肩膀,咬牙切齒地說:“那他就算車禍沒死,我也要殺了他為民除害!”
他真的會的。
“如果”再晚一點,“如果”女兒遇害,“如果”他在一個周二的晚上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卻發現原本應該在自己房間裡複習的女兒不見了蹤影,從此失蹤在茫茫人海中。
他會一夜白頭,花儘全家積蓄去尋找,直到數個月之後禽獸落網,而他珍愛更甚生命的女兒黃莉卻隻剩下殘缺不堪的碎肢…
他會抱著女兒和妻子的黑白照片,一次又一次地坐在法庭中,一次又一次瘋狂地咒罵那個坐在審判席的禽獸。
他會痛哭流涕,他會接受采訪,他會開設一個微博賬號婉拒所有捐款,隻為控訴殺人犯的惡行。
他會忍著鑽心之痛日夜堅持,經曆一次又一次地上訴永不放棄,直到大仇得報,直到那個他恨不得啖肉飲血的禽獸被執行死刑…
直到塵埃落定,他才會麵帶微笑,了無遺憾地從家裡的窗戶跳下去。
“從此讓一家人,永遠在一起。”
一家團聚。
幸好…幸好這一次,沒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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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陽光灑進窗戶,黃教練帶著女兒黃莉回到了家中。
他們站在牆上掛著的一張黑白照片前麵。照片裡的女人笑容燦爛,像有感染每個人的魅力,仿佛能讓每一個看到這張照片的人都打從心底裡感到溫暖和快樂。
“真是謝謝你媽在天之靈保佑!”黃教練小聲訓斥女兒,“來,你當著你媽麵,好好跟爸承認錯誤!以後絕對不準再有事瞞我了!”
黃莉紅著眼眶,格外乖巧地低下頭:“媽,我錯了…”
黃教練的心霎時軟成一灘水,再多的話到口邊,依舊是一句也說不出,憋了半晌也隻是氣哄哄地說:“手機沒收。”
他抬起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牆上的妻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太想念她而產生了錯覺,恍惚間,那張黑
白照片中的妻子,笑意似乎更深了一些。
黃教練再也沒有在夢裡見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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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洗頭房裡,小海躺在洗頭椅上,閉著眼睛。
他沒有說話,呼吸卻不像往常睡著之後那樣平穩。
茉莉走了過來,蹲在洗頭椅的旁邊,看著小海閉著眼睛的臉,輕聲開口:“這麼長時間還沒睡著,你在想什麼?”</他也不再裝睡,轉過頭來和她對視:“我在想,姐姐你到底有幾個線人啊?”
她撲哧一下笑了:“哪有那麼多啊…他們不再屬於這個世界,強行留下來都是因為過深的執念,很少見的。”
“何況…故去的人也未必願意見塵世間的人呀。他們模樣嚇人,貿然出來隻會嚇到彆人。”
小海眨了下眼睛:“那你見到的時候…害怕嗎?”
茉莉立刻挺起小胸膛:“我?我當然不怕了。這個世界上能讓我害怕的東西還沒生出來呢…”
他微笑:“姐姐,我也想像你一樣,能看得見鬼…”
她一愣,輕輕摸摸他的額頭:“海,睡吧。”
“這個世界上哪裡有鬼啊。”她低聲,極溫柔地安慰他。
“是麼?那太可惜了。”他低下頭,微微笑了笑,“因為我還真的挺想…挺想見見我爸爸的。”
在小海的媽媽口中,小海的父親有一萬種死法。
“被一千把刀砍死啦,被硫/酸/燒死啦,被天上掉下的隕石砸死啦,或者被牛糞淹死…總之每次問到爸爸,死掉的原因都不一樣。”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像散落在風裡的塵埃,幾乎消失。
“可無論他怎麼死的,現在又是什麼樣可怖的模樣,哪怕就隻是跟他說上一句話呢,我都還是想…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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