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瑤抿著唇微笑,沒戳穿他。
“那你找到你上次那家麼?”池明宇連忙轉換話題。
“沒找見。”鄧瑤皺著眉搖頭,“在這街上走了好幾遍了,也沒看到以前那個招牌,真是太奇怪了。”
外麵下著雨,她一直靠著寶靈街的牆邊走。牆頂雖然有一小段屋簷可以擋雨,可是她因為要護著吉他,特意將吉他盒子拿在靠牆的一邊,另外一邊的臂膀就被雨水打濕了不少。
池明宇的目光落在她被打濕的肩膀上,突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走吧,彆找了,我送你回家!”
他這次沒再說什麼豪車不豪車的話,一進車裡坐著,就將空調開到最大。
反倒是她坐在這裡有點不安,如履薄冰地問:“…我這身上有水,你這座椅是不是真皮的啊?礙不礙事?”
他挑起了眉毛,眼看就要發火:“…搞濕了又怎樣?我又不是你這樣沒見過世麵的窮人,還把個皮椅子放心上不成…”
她趕緊換話題來安撫他:“…真是太謝謝你了,不然淋著雨回家還是挺難受的。第一次見麵的時候覺得你怎麼這麼囂張啊,現在看來你也挺熱心腸的嘛…”
她小聲地、溫柔地說著不著邊際的稱讚。暖暖的空調風一陣陣的吹到她的臉上,讓她每一個毛孔都感受到溫柔的愛撫。車裡有陣淡淡的清香,和他身上的味道很像,讓她情不自禁地感覺到安心。
“古道心腸…慷慨解囊…拔刀相助…”她的語速越來越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池明宇雖然分不清她是不是言不由衷,心情卻出奇地好。可她的聲音卻停了下來,隔了一陣
都沒有再說話。
他回過頭,卻看見她的頭歪著,抵在車門上,就這樣躺在他的副駕駛座上睡著了。
窗外的雨淅淅瀝瀝下個不停,車裡溫暖如春,透明的玻璃上隱約透出朦朧的霧氣,仿佛陷入一個美妙的夢境。
他在她家樓下停下了車,拉上手刹,側身靠在椅背上,靜靜地看著她。
還是個小姑娘呢,就要這麼辛苦地討生計了。上次聽她說,好像家裡也沒什麼人照顧她,難怪這麼瘦,上次還暈倒。
池明宇默默地想,突然覺得她額前的碎發有些礙眼,手指尖一陣陣發麻,隻想著伸過手輕輕幫她撥開。
他以前沒有做過這樣的事,隻是想想,臉上都有些發燒。
正在天人交戰,猶豫著到底要不要伸手的時候,鄧瑤卻輕輕咳嗽了兩聲,醒了過來。
“啊,到家啦。”她的嗓音還有些沙啞,“到了多久了?你怎麼不叫醒我啊?”
她有些尷尬,紅潤的臉頰不知道是因為羞澀,還是因為睡著了。
池明宇定定地看著她,冷不丁地說:“你來給我彈怎麼樣?”
“談什麼?”鄧瑤不解。
“我是說…”池明宇垂下眸,“我有一家酒吧,缺個彈吉他的人。你晚上過來到我酒吧彈,彈上一個月,就抵掉你欠我的錢,怎麼樣?”
鄧瑤一時沒有回答,車裡陷入一片沉默。
池明宇破天荒的沒有生氣,生怕她不肯答應,連連勸她:“…這邊的學生你又找不見,到處找工作還不如到我的酒吧裡乾呢。你要是找到更好的,你就去,現在既然沒有地兒去,乾嘛這麼倔著啊…”
“好。”鄧瑤突然開口。
“…你再好好考慮一下,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池明宇還在語無倫次地勸,聽到她的回答,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錯,“你說什麼?”
“我說,好。”鄧瑤抿唇一笑,眼睛亮晶晶的,“謝謝你啦,以後你就是我老板了,池總!”
那句“池總”也把他逗笑了。
他直勾勾地看著她下車,看著她在進樓道之前回頭對他揮手告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池明宇這才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機翻開通訊錄慢慢滑動。
“嘿,哥們兒…”他撥出了一個號碼,聲音有點疲憊,“恐怕得要你幫我一個忙了。”
“我…得買個酒吧。價錢無所謂,但是很著急。嗯,明天就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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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瑤抱著手臂,看著空蕩蕩的台下,無奈地轉過頭,對池明宇說:“這就是你的酒吧?”
池明宇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大言不慚地說:“…怎麼啦?你這個新來的吉他手,上台前總得讓我驗收下吧?”
“你…為了驗收我?”鄧瑤指指自己,又指指空蕩蕩的酒吧,“就讓整個酒吧歇業了一天?”
池明宇理直氣壯,
毫無愧色:“怎麼了?有問題麼?我說,你不是找借口不彈吉他吧?怎麼磨磨唧唧這麼半天還沒開始呢…”
鄧瑤認命地歎一口氣,朝天空翻了白眼。
錢是這位池大少爺的,他願意怎麼作,那是他的事。
她抱著吉他在舞台中央坐下,一麵調弦,一麵問眼前坐著的人:“想聽什麼曲子?”
“隨便…”池明宇無所謂地聳聳肩,靈光一現,好奇地問:“你自己會寫歌麼?”
鄧瑤有些意外,瞄了他一眼,便真的彈了起來。
她到底彈了什麼,他幾乎沒有印象,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她細長又漂亮的手指上,隻隱約記得她聲音溫柔又清澈,和平時說話的聲音很不一樣。
“這首歌真的不錯,是你自己寫的嗎?”池明宇輕聲問。
鄧瑤點頭:“嗯。寫給我爸爸的。去世得早,他是個特彆好的人,他在的時候,我過得特彆幸福。無憂無慮…後來,我媽再嫁,也有了自己的新家庭。今年春節我沒回家,自己一個人過得,那會兒寫了這首歌,想我爸爸。”
池明宇沉默了一小會兒,也開口:“其實我也差不多。我爸媽都還在,但是他們跟沒在也沒什麼區彆了。他們各自有各自的家庭,對我很愧疚,就給錢。小的時候想要爸媽陪,過生日的時候什麼都可以有,如果我想,可以包下整個遊樂場,可是晚上回到家,沒有人陪我吹蠟燭。”
“看吧,孤獨的人總是相似的,無論你有錢還是沒錢。”鄧瑤露出淡淡的笑容。
“誰說我孤獨了?”池明宇想都不想,反駁道,“我交過的女朋友數都數不清,隻要我想,現在能讓幾百個人陪我吹蠟燭…”
“是是是,你不孤獨。”她才不會和小孩子吵架,“隻有不孤獨的老板,才會特意聽員工彈吉他陪員工聊天,沒有彆的事情做…”
“嘿!”他攤手,“就不許我是個有責任心的老板嗎?”
鄧瑤撲哧一笑,輕輕搖搖頭:“現在…你這個有責任心的老板,有沒有其他想聽的曲子?”
他其實不想聽什麼,隻想再和她繼續聊聊天。
可是話到嘴邊,卻隻剩一句:“…就…就彈你拿手的那些吧。唔,能顯示水平的…”
鄧瑤笑了笑,好脾氣地繼續彈起來。
溫柔的吉他聲音,就像是她的人那樣溫柔,卻在無邊無際的溫柔中,展現出他從來沒有見過的力量。
都說這個世界上物物相克,以前的池明宇是天之驕子,從來沒有覺得有什麼東西會克他,直到遇見了鄧瑤,才隱隱約約意識到,他似乎是遇見了自己的克星。
溫柔的、倔強的、乖巧的、神秘的…
這世界上有千萬種女人,可是沒有人告訴過他,有一個女人身上會有千萬麵,而每一麵,都讓他看在眼中,心生歡喜。
可是如果喜歡一個女孩子,又要怎麼樣對她好呢?
換做以前的女朋友,隻要買些她們喜歡的東西,安排一場豪華又舒適的旅行,再帶她們到昂貴的私人餐廳看星星。
可是池明宇在心裡暗暗搖頭,直覺這些都不是能讓鄧瑤感到快樂的事情。
“鄧瑤,你喜歡什麼?”池明宇忽然問。
她頭也不抬地打趣:“像你一樣,喜歡錢呀。”
他有點鬱悶:“…錢有什麼不好?”
鄧瑤笑著搖頭:“錢很好,當然好了。”
她手指凝滯了一下,又極快地帶過。
“世界…”她輕聲說,“我喜歡這個世界。”
看,是不是很可愛?連摸不清頭腦的對話,都讓他很喜歡。他看著她,幾乎能感受到源源不斷的多巴胺在分泌著,讓他享受著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分鐘。
時鐘指向了十點。鄧瑤把吉他放在地上,池明宇才意識到一個晚上的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他自然地站起身,又有些羞澀地替自己解釋,“唔,保證員工的安全也是老板的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