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喜歡我,我知道你並不是開玩笑。”她的臉上露出憂傷的表情,“可是我不能對你做出這樣的事…如果你喜歡我,我卻死掉了。那我留給你的記憶不是隻有傷害嗎?那不是很自私嗎?”
鄧瑤奮力掙紮,可是池明宇臂膀如鐵,將紙片一般的她緊緊箍住,不讓她走。
“鄧瑤,你聽我說完,好嗎?”
“你要是活著,我就不會受傷害。你要是死了,那你死都死了,還管你死了之後我怎麼著呢,關你什麼事,是不是?”
這些霸道的歪理謬論,從池明宇
的嘴裡說出來卻如同真理箴言一樣無比自然。
鄧瑤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從他懷裡抬起頭。
“你喜歡我,對吧?所以才舍不得我受傷害?是不是因為你喜歡我,所以才舍不得我受傷害?”他的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你看,我並不傻的。你喜不喜歡我,我心裡很清楚。”
鄧瑤笑了,輕輕搖頭。
“你當然不傻了。你看,我喜不喜歡你,你心裡不是很清楚的麼?”
他也笑了,伸出拇指抹去了她臉上的淚痕。
“我找人查過了。今年二月上市的新靶向藥度伐單抗,聽說很好。以後你什麼都不需要擔心,隻要每天開開心心地和我在一起,長命百歲就夠了。”
鄧瑤眉頭皺起,有些猶豫:“…但是你要知道,無論是什麼藥,都沒有辦法治愈癌症,我永遠也沒有辦法是一個完全健康的人,就像一枚定時炸彈一樣。”
“就是因為這樣,所以你一點虧也不會吃不是麼?”池明宇故作輕鬆,“花的是我的錢,就算最後救不回來你,人財兩空的也是我,你又有什麼損失,是不是?穩賺不賠的生意,你還在婆婆媽媽什麼呢?”
她撲哧一下笑出聲,又搖搖頭:“…我不希望你受傷害。”
“你想什麼呢你!”他的語氣越來越誇張,“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說的就是我啊。以前每次交女朋友都沒超過半年,女人對我來說是什麼?換季衣服好不好,你哪裡傷得了我?”
“我又不用上班,天天和你膩在一起,搞不好半年以後你還好好的,我就把你甩了呢。”
“你還是多擔心擔心自己吧,管什麼閒事,擔心我受傷害。”
他的話語宛如一個不折不扣花花公子,欠揍的語氣讓人想打他。
可是他浮腫的眼眶卻隱隱發紅,一瞬不瞬地看著她,仿佛生怕下一秒鐘她就會說出拒絕的話語。
鄧瑤垂下眸,不再說話。
她如果再堅持下去,他怕是連“老子有錢買你的身體做人體實驗”這樣的理由都能扯出來…
怕他情深,怕他情真,可若是他已經決意前路荊棘也要執意一起闖,她又有什麼理由再拒絕呢?
就像他說的那樣。
鄧瑤抬起眼睛。
隻是幾秒鐘的猶豫和沉默,卻仿佛逼瘋了眼前這個沒耐心又沒自信的富家公子。
他方才隻是微微泛紅的眼睛中,已經可以看得見若隱若現的淚水;雲淡風輕的語氣也再也無法維持,顫抖的聲音中竟然溢出一絲懇求。
“是!我嘴臭,我輕狂,我不懂事,我搞不好會氣死你。你還沒得病死,都會被我氣死!我哪裡都不好!”池明宇緊緊抓著她的手臂,“但是現在的你需要我。既然你也喜歡我,那麼不如給我個機會,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彆放棄我,彆放棄自己!”
說得多麼對啊。誰知道一向遊戲人間的人,有一天認真起來會這樣誠懇,能說出這麼有道理的話呢?
她還能找到什
麼樣的理由拒絕呢?
何況她從頭到尾,也都不想拒絕。
喜歡,也許是第一眼的時候就決定了。
他囂張不可跋扈,可是她卻像命中注定那樣,能看透他偽裝之下的善良。
鄧瑤伸出一根手指,如一片落葉,輕輕撫在池明宇的唇上。
她踮起腳尖,清涼的氣息夾雜著淡淡的薄荷香氣,仿佛尋尋覓覓多年,終於落在了他的齒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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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不喜歡灰姑娘的故事呢?”茉莉看著窗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是有沒有人想過,王子為什麼會遇見灰姑娘呢?”
善良的靈魂,也許可以得到善良的救贖。更多的人寧願看到財富流向救贖,而不是揮霍。
“這才是真的…在對的時間,遇見對的人啊,不是麼?”她感慨道。
小海靜靜地看著窗外,直到聽到這一句話,眼中才掠起小小的波瀾。
“以後我們還會見到鄧老師麼?”
茉莉鬆開扒著窗戶的手,坐回洗頭椅上。
“我倒是挺喜歡她的。可是恐怕她以後呀,再也找不到我們這裡了。”
“鄧老師人家搞不好很忙呢。”茉莉笑嘻嘻地說,“看到了沒?他們兩個親嘴兒啦。以後就要生小寶寶,會很忙很忙的,肯定沒空來教你彈吉他了。”
“親嘴兒才不會生小寶寶呢。”小海忍不住嘟囔,“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這點道理都不懂?”
茉莉眨眨眼:“那你說啊,要怎麼樣才能生小寶寶?”
小海一噎:“…怎麼著,也得先結婚才行吧。”
“結婚啊?”茉莉微笑,“那你放心吧。他們也會的。”
她掰開手指,一根根地數著:“一、二、三、四、五…五年呀,五年以後,他們就會結婚的。”
“婚禮會很美,新娘子還會在婚禮現場彈吉他呢。新郎官很嬌氣,講誓詞的時候哭得哇哇的,可搞笑了…”茉莉咯咯笑,“還得新娘子安慰他,像哄孩子似的。”
她像是在講故事,又仿佛身臨其境,曾經真的去過這樣一場婚禮似的。
“姐姐…”小海輕歎,“這個世界上還有你不知道的事麼?”
“多了去了。”她揉揉他的頭,“我和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人一樣,永遠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命運。”
“好了,太晚了,該送你回家了”
茉莉突然站起身,皺起眉頭。
“海,你媽媽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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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海在樓道裡遇見了母親。
他的媽媽跟他和茉莉打了個照麵,卻把身旁的茉莉當做空氣,隻嚴厲地看著自己的兒子。
“用不著你下樓來接我,你能好好學習,把成績提上去,我就謝天謝地了。”
“最近你去過地底下那個洗頭房嗎?”他的媽媽語氣不虞。
小海輕輕點頭。
“…想不通,什麼樣的人會把洗頭房開在地底下。那不是跟棺材一樣麼?”她冷哼,“這人也真是奇怪。她搬來這麼久了,我連一次也沒有見過她,也不知道她長什麼樣子。”
“下次要麼讓她給我剪個頭?”她隨口說出,又立刻鄙夷地否決掉,“算了,我嫌臟。”
小海默默地跟在她身後,指甲嵌入掌心,將一句話即將脫口的話咽了下去。
有的人能夠看見她,有的人看不見她。有的人有的時候能夠看見她,然而下一秒鐘,卻又再也看不見她了。
而你,即便是她就好生生地,和我並肩站在你麵前,你也依然看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