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凶手(入V三合一)(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9680 字 11個月前

申薑一度為很自己的工作單位擔心。

指揮使雖低調, 命令所有人暗查,不得透露風聲,不得節外生枝, 但整個北鎮撫司的錦衣衛幾乎都派出去了, 怎麼可能沒人察覺?

拜不乾好事的前輩們所賜, 錦衣衛在外名聲並不好,很有些人盯著呢, 一天不知道, 兩天也發現不對勁了……想要不著痕跡的找到烏香販賣鏈據點,談何容易?

申薑不覺得能行。

可沒想到, 指揮使是真的騷, 比牢裡那位嬌少爺還騷。

人根本就沒想過從頭到尾徹底瞞住,頭天晚上命令所有人低調行事,不可聲張,第二天過午就高調了起來,讓一隊錦衣衛招搖過市, 飛簷走壁的……抓賊。

說是很重要的賬本被偷了,不惜代價, 掘地三尺也要找回來!

自打指揮使從刑部搶了兩樁命案, 又不知怎的, 從死者梁維那裡翻出這賬本, 回頭把刑部挑了, 抓了人家的左侍郎下了詔獄——這賬本可就出名了, 基本就是抓貪汙受賄官員的憑證,隨著錦衣衛抓捕動作, 京城空氣都更冷了, 人人自危, 都盯著它呢!

這東西何等重要,竟丟了?丟了……也好啊,活該你姓仇的找不著,活該你再抓不了人了!來啊,大家夥有空的趕緊摻一腳,彆叫姓仇的得了好去!

京城氣氛繃如弓弦,一觸即發。

申薑起初還跟著著急,真情實感的幫忙跑腿,到傍晚隨便點碗麵吃,才吃一口看到小偷,立刻放下麵去抓賊了!萬一運氣好,這偷賬本的賊給他碰著了呢!

後來還是葉白汀提醒,他才咂麼過味來。

什麼找東西,賬本根本就沒丟,這就是指揮使扔出去的肉骨頭,耍著所有人配合他演戲呢!東西足夠重要,引來的熱鬨足夠大,所有人真情實感搶紅了眼,可不就不會去猜指揮使私底下都乾了啥麼!

都說藏起一片樹葉的方法,是將它藏進森林,那如果不想彆人知道你在乾什麼……就乾很多事?□□多了,真真假假,彆人怎會想的到?

申薑感覺自己的層次覺悟太低了。

但這招也不能太久,抓賊一天抓不到,大家看你錦衣衛的笑話,兩天三天抓不到,大家就會質疑你錦衣衛無能了,之後就會尋思,仇疑青怎會這般無能?是不是憋著什麼壞呢?

於是葉白汀讓申薑如實轉述的那些案情信息就派上用場了。

仇疑青開始查,對,他親自查,查梁維的小妾安荷,查昌弘文的妻子婁氏……一天登門五六次,次次都極儘為難之事,咄咄相逼。

外界看到,也很能解讀,賬本這事不是丟了臉麼?當然得從其它地方找回來,破破案,攢攢功,給自己貼一貼金,人生嘛,總有些坎坷,得朝前看。

不管跟貪汙受賄有關係的賬本,還是查案緝凶,沒丁點涉及‘烏香’二字,仿佛北鎮撫司從上到下就沒往這個方向想過……真正關注這一點的人,當然也就放了心。

於是明麵上仇疑青以不同組合招配合,暗裡羅網大織,罩住越來越多的烏香據點,越來越多的人……

具體到了哪一步,申薑不知道,以他的級彆夠不著這樣的機密,指揮使也不會特彆同他說,彆說告知了,他要是哪天露一點好奇的小心思,溜達的近一點,都會被指揮使訓斥——

“家裡白蠟燭置辦多了?趕著用?”

申薑:……

寒衣節還沒到呢!就算不小心買多了,也不值當我親自死一死,好用得著啊!

他當時就有個想法,不知道這位和牢裡嬌少爺站一塊說話是什麼氣氛,都挺嘴毒會損人的,掐起來誰贏?

不過還是有好消息的,指揮使那邊差不多沒動靜了,嬌少爺讓查的事也查明白了,也就是說……案子能破了?他激動的不行,一邊照著嬌少爺之前囑咐好的,支使牛大勇立刻帶著線索信息回詔獄報信,一邊摸魚翹班,召集了所有與案嫌疑人——

就今天了,破案!

申薑忙完一圈,回到詔獄時,葉白汀正坐在地上,手執毛筆,在宣紙上寫字。

要不是見過那一手字,他都覺得這姿勢唬人的很,嬌少爺長的好看,唇紅齒白,目生桃花,坐姿端雅如春波照水,作品定也……迷人的緊?

葉白汀剛好寫完,見他過來,放下筆,吹了吹宣紙:“嫌疑人都請來了?”

“你怎麼知——”

算了,彆問,問就是自取其辱,嬌少爺什麼都知道。

葉白汀:“你來尋我,定是不想自己單獨提審犯人了?”

申薑拱手:“正是,請少爺同去。”

“你們指揮使——”

“今天絕不會來!他外麵的事還沒忙完呢,絕對不會有意外!”

“……是麼?”

葉白汀怎麼都覺得這話有點危險,但能破案當然是好的,就站起了身:“開門吧。”

右邊相子安折扇開了又合,合了又開,發出頗有節奏的聲音:“葉小友又要忙了?”

葉白汀直接用走出牢門的動作,回答了他。

相子安打了個哈欠:“小心布鬆良。”

葉白汀怔住。

左邊秦艽小手指挖了挖耳朵:“姓布的這幾天總偷看你,該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當然不可能,葉白汀知道,這是來自鄰居的提醒:“多謝。”

還是那條往外走的路,幽幽暗暗,側門曲折,燭火隻能照亮腳尖方寸,一條路仿佛走不到頭。

葉白汀一路都在細細推演案情,提醒自己不要漏過任何細節,穿過一道側門時,視線掠過不遠處,正是仵作房,幾乎就在他看過去的一瞬間,仵作房門‘啪’的一聲關上了。

還在偷看他啊……

很好,就怕你不來呢。

他從來不是什麼心胸開闊,大丈夫不拘小節的人,就是個小心眼,被算計那麼多回,當然得算計回去。

不過麼,他下手可就不那麼好看了。既然決定踩,就直接踩死,小打小鬨的多沒意思不是?

還是那個房間,還是那架寒梅映雪的屏風,還是上下分了座次,這次彆說小幾,連筆墨紙硯都備齊了,除了光線暗了點,什麼都很完美。

申薑扭了扭脖子:“我在屏風那頭放的燭火更亮,這邊暗了,便是你說話,彆人也看不清,我這兩天在外頭跑,話說的太多,嗓子疼,這問供一事,少爺也代勞了吧?”

葉白汀:……

嗓子疼你扭什麼脖子?想偷懶就直說。

他虛弱的咳了兩聲,扶著小幾慢吞吞坐下:“近日風寒未愈,有點累。”

申薑銅鈴眼立刻瞪大了:“你不願意乾?”

葉白汀詫異:“怎會?申總旗不也是,高風亮節,忠於職守,若不是不舒服,定不會轉手他人。”

申薑:……

他看了看自己身上壯碩的肌肉,再看美人燈一樣,風吹就能折了腰的嬌少爺,對比太明顯了,他裝病怎麼比得過這位!

“可我不知道問什麼……”

“我早就寫好了,申總旗且看——”

一張列著人名問題,連先後順序都排好的宣紙遞了過來。

申薑:……

“行叭,”申薑抹了把臉,“那咱就一個個開始?”

葉白汀搖了搖頭:“都叫上來吧。”

申薑一頓:“一起問?你確定?”

葉白汀睨他一眼:“速戰速決不好?”

要真能速戰速決,當然是好的,申薑乾一拍手,命令下去,很快,所有嫌疑人列到堂前。

有梁維案的小妾安荷,管家李伯,昌弘武案的繼妻張氏,庶兄長昌弘文及妻子婁氏,嫡堂兄昌耀宗,至於死者蔣濟業,因是死在城外,家人們都有不在場證明,就一個都沒叫來。

申薑低頭認了認宣紙上狗爪子字,先點了安荷的名:“除死者梁維外,蔣濟業,昌弘武,你可認識?”

安荷眼神有些閃爍,指尖攪過帕子:“認……認識的。”

“何時認識,怎麼認識的?”

“就……妾身從歡場贖身之前,招待過他們。”

“為何上次問供時不說?”申薑一拍桌子,氣勢驚人,“蔣濟業之死,你可能不知道,但昌弘武死的這麼巧,剛好和你男人梁維同一天遇害,一個淩晨一個夤夜,你就不覺得奇怪?還是——你在刻意隱瞞什麼?”

安荷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妾……奴命苦,自小被賣去煙花之地,贖身出來千難萬難……和昌府的夫人們不能比,怎敢對彆人提及這些往事?”

張氏登時氣極,提著裙子差點一腳踹上去:“你那嘴巴裡說誰呢!你個賤人,怎配和我們比!”

婁氏趕緊拉她:“弟妹莫要如此……何必同她計較?”

申薑又點了李伯的名:“管家李伯,梁維知道你經驗豐富,是昌家趕出來的家奴,在蔣家鋪子做過掌櫃麼?”

李伯手攏在袖子裡,眼神顫動:“這個……不好說,家主未提及,老奴怎會知道?”

申薑冷笑一聲,將一個厚厚的本子拍在桌上:“梁蔣兩邊往來賬本你都能跟著做手腳,還這個不好說?”

李伯也跪下了:“冤枉啊,堂官在上,老奴隻是管家,家主對賬本看的極嚴,都是自己管著,並沒有讓老奴參與啊!”

“你不知道?”反正嬌少爺不問,申薑乾脆讓人撤了屏風,手腕一翻,將一個信封甩過去,“看看這個,再決定賴不賴。”

李伯眼瞳一縮,這個……竟然被找到了?

他一個頭磕在地上:“這……這都是家主安排的,老奴隻負責聯絡記錄,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

房間不大,葉白汀和申薑坐在最裡麵,刻意沒放什麼燭光,非常暗,對麵嫌疑人站的地方卻放了很多燭盞,亮如白晝,嫌疑人們看不清他們,他們卻能看到嫌疑人的臉。

問供進行的時候,葉白汀視線緩緩在所有嫌疑人身上遊走,觀察他們的表情,正在被問的,還沒問到的……每一個人的細微反應,以及下意識的動作。

凶手,一定是最特彆的那個。

那邊申薑已經開始問昌家人:“昌大人,所有人都知道您脾性好,與人為善,不管對家人還是同僚都照顧有加,您算是梁蔣兩家鋪子的熟客,為何對這二人遭遇不見同情?”

昌弘文歎了口氣:“本官雖有同情,可也是一個外人,又能做得了什麼呢?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本官光是與政理家就耗光了心思,著實沒精力去做更多……盼有一日,本官能做的事更多,便也能周全照顧更多人了。”

昌耀宗在一邊陰陽怪氣:“就是,有那閒工夫還不如照顧照顧弟弟們,光宗耀祖靠兄長一人也做不到嘛,弟弟們雖未中進士,好歹也是個舉人,提拔起來,總幫得上忙。”

“這位夫人就不一樣了,”申薑視線幽幽落在婁氏身上,“你不但關心了梁維蔣濟業,還給送過東西?”

婁氏手一緊:“妾……妾不知道……妾隻是看不過去……夫君——”

昌弘文袖子被妻子抓住,趕緊伸手扶住,皺眉看向申薑:“你若有證據,儘可拿來出來,如若屬實,本官絕不偏袒,若沒有,請勿信口雌黃,汙蔑吾妻!”

“說的好!”

申薑啪啪鼓掌,拿出這兩日查到的名單,出口便念:“正月初十,上元節禮,鞋襪帽衫;五月初一,鹹甜肉粽,五彩繩結;七月初六,蓮燈酒盞,沉香烏木……這一樁樁一件件,昌大人不如替妻子解釋下,為何要送給梁蔣二人,樣樣精美細致,還專門印了婁氏小印?”

昌弘文大驚,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看向妻子的眼神十分沉痛,但就是如此,他還試圖為妻子辯解:“許是下人們偷偷轉走的……吾妻理家中中饋,往來節禮自要精心準備,印上小印,可這東西是下麵誰去送,是否送到了該送的人手中……吾妻想是不知情的。”

“任你如何狡辯都沒有用!”

申薑不要太興奮,雖時間太緊還,沒聽過嬌少爺分析,但這事基本板上釘釘了,他絕對沒有猜錯!他申薑就是大昭第一神探,料事如神,早早就猜中了的!

“凶手就是——”

“凶手就是你,婁氏!”

橫插過來另一道聲音,十分耳熟,關鍵時候被搶了話,申薑大怒:“哪個王八——”

布鬆良進來,轉過屏風,麵色肅然:“指揮使到,爾敢不敬!”

申薑這才看到飛魚服一角,從布鬆良身邊越過,大踏步而來,劍眉藏鋒,眸斂星芒,側臉線條如山巒疊起,氣勢昂藏,不是仇疑青是誰!

他立刻躥了起來,走到下首行禮:“屬下參見指揮使!”

角度好巧不巧,將葉白汀遮了個嚴嚴實實。

葉白汀心下明白,不著痕跡的走出小幾,在他身後跟著行禮,這回有座‘山’在前頭擋著,他可以適當劃水,不會被人注意到。

仇疑青走到上首,掀袍就座:“起吧。”

布鬆良卻看到了葉白汀,眼梢眯出意味深長的笑意,好像在說——抓到你了喲。

葉白汀半點沒緊張,也眉眼彎彎,朝他笑了笑。

嬌少爺笑起來與眾不同,和常年浸淫詔獄,多多少少多帶了點陰邪氣的獄卒仵作對比,他的笑容乾淨,明媚,肉乎乎臥蠶托出春日陽光,似桃花絢爛,似湖水柔暖,驚豔的很。

布鬆良僵了一瞬。

為何……他不害怕?難道不怕被拆穿?

但自己既然已經來了,計劃是萬萬不會變的,布鬆良朝仇疑青拱了拱手,信心滿滿,言詞鑿鑿:“屬下之所以指認婁氏為凶,概因此次三樁命案,屍身皆由屬下檢驗!”

申薑愣住了。

這狗比好不要臉——竟然敢冒功!

你檢驗個屁啊你檢驗,你檢驗出來的全是錯,梁維案昌弘武案都是沒有凶手,意外而亡,才放出來不久的屁,這麼快就被你咽回去了?還有蔣濟業,就是一堆白骨,放你仵作房多少天,你看過一眼沒有?要不是嬌少爺,你怕都不知道還有這麼個人吧!

他在震驚之下反應慢了半拍,那邊布鬆良已經開始分析列證——

“……先有梁維,再有蔣濟業昌弘文,三位死者在幼年時期都十分不幸,備受欺淩,無人關愛,無人保護,少年時期得遇恩人,恩人對他們照顧有佳,關愛備至,三人便從此沉淪,將恩人視為生命中最重要之人,甘願為她赴湯蹈火,不惜付出生命……”

“……早在十數年前就開始在人群中狩獵,挑選心儀的苗子,一步步布局,將死者馴化成比私人奴才更為忠心的狗,婁氏心機之深,手段之狠,令人發指!”

“……屬下一直隱而不發,隻為集齊所有證據,便要叫凶手知道,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做了惡事,就一定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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