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這人很挑剔(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1133 字 11個月前

北鎮撫司角門打開, 抬出一個木板,上麵趴著剛剛受過刑的布鬆良。

棕褐色木門打開又合上,外麵的天空明亮高遠, 和北鎮撫司牆內看到的好像並沒有什麼不同, 也沒有那麼的令人向往。

來時意氣風發, 自驕自傲,走時冷冷淡淡, 秋風淒涼, 連個人送都沒有……布鬆良很迷茫,自己汲汲營營為什麼?得到了什麼?

好像什麼都沒得到, 失去……他原本也什麼都沒有。

擔架被放在一邊的石台上, 老仆給了小兵酒錢,匆匆轉去街外,將自家的馬車趕來。

陽光有些刺眼,布鬆良很不喜歡。

他現在說不上後悔還是怨恨,他不是目中無人, 不知道誰是這兒的老大,也想巴結仇疑青, 但仇疑青來的時間太短, 他靠不上去, 沒機會, 不知道新指揮使脾氣稟性, 以前的行事風格思維模式又沒改過來, 還不知道低調,急著往上爬, 這才……

陽光一暗, 眼前出現一個人影, 他艱難的抬頭——是指揮使身邊的副將鄭英。

鄭英過來是為了警告他:“布先生是個聰明人,當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布鬆良眼瞳一震,這話……什麼意思?職責範圍內的機密之事,不消彆人提醒,他也知道閉嘴,副將刻意來提醒一趟,難道因為葉白汀?

“不,不知鄭副將此話何意?在下一個小仵作,能知道什麼?”

鄭英彎身,眼睛危險眯起,聲音低沉:“你不蠢,這話為什麼同你說,為什麼這個時候說,你懂。”

布鬆良:……

鄭英站直身:“話已帶到,做不做由你,要是不想好好活著的話——指揮使的手段,你知道。”

布鬆良閉上眼,苦笑出聲。

他哪裡還敢?他是親眼見識過仇疑青有多狠,親眼看到他連殺多少人的,這種人絕對惹不起,他也不敢惹。

丟臉又怎樣,被趕出來又怎樣,反正外麵人什麼都不知道,他還有退路,起碼是北鎮撫司出來的人,外頭誰不多敬一尺?要求放低點,還是能尋到生計的……

可歎詔獄裡那些傻子們,這麼大的事全蒙在鼓裡呢!等著吧,有你們在這大坑裡摔跤的一天!

想著想著,布鬆良又愉悅了起來,視線滑過屋角,看到了遠處的皇城。

那裡頭,也有好多尊大佛呢,仇疑青啊仇疑青,你最好厲害一點,好好保住你現在的位置,否則麼……你被大人物啃得骨頭都不剩的時候,彆怪彆人欺負你養的嬌少爺!

金烏東升,暮降西落,朝霞明亮,晚霞絢爛,正午仿若金鱗開,光芒耀金,熾烈流轉,每一刻的皇城都應承接著不同光線,呈現出不一樣的美感,可以是肅穆,可以是深晦,可以是壯麗,可以是威懾。

今日早朝,錦衣衛指揮使上了個折子,說的就是最近破獲的案子,三個死者,一個凶手,一本被藏起來記錄著貪汙信息的賬冊,一條因想更有力控製彆人浮現的烏香販賣鏈,短短數日追查,督糧轉運使,刑部左侍郎,工部尚書全折了進去,未來還會有更多的人卷進來,官職和重要性,不一而足。

薄薄一本折子,像投入湖中的巨石,在朝上引起了軒然大波,為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要不要接著往下查,查的話查多少,如何處理與案人員……百官們紛紛討論起來,最後因意見不一,打起了口水仗,吵得特彆凶。

早朝還沒散,消息就長了腳似的,送進了後宮。

長樂宮裡,金紗淺蕩,珠簾卷緋,鎏金香爐嫋嫋生煙,殿中器物不一而足,一眼看上去就是富貴,以金色為主,緋色點綴,富貴又不失精致,讓人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

尤太貴妃坐在鋪了白色皮子的榻上,染著蔻丹的指甲一掃,就將小幾上一眾茶盞掃落在地:“一群沒用的東西!”

太監富力行趕緊跪在地上,給她擦手:“我的主子誒,您倒小心自己的手啊,為這點子小事傷了身子,咱們東廠哪擔待的起?”

尤太貴妃踹了他一腳,腳也沒拿開,就踩在他肩膀上:“你們沒用,本宮還不能說了?”

富力行順勢給她按腳,力道又緩又鬆:“主子這是什麼話?彆說說兩句了,您就是立時要了奴才的命,奴才也隻有感恩戴德的!就是以後不能伺候主子了,奴才這心裡……”

說著話,還抹起了眼淚,看起來傷心極了。

尤太貴妃哼了一聲,把腳收了回來。

富力行使了眼色,讓小太監們把地上收拾乾淨,換了盞新茶,小心翼翼的遞給尤太貴妃:“這回這案子……咱們的人卷進去不少,奴才得討主子個意思,救……還是不救?”

尤太貴妃鳳眼一嗔:“都是一群廢物,救不了就不救嘍,反正這回遭殃的又不隻是本宮的人。”

富力行眼珠一轉,看了看窗邊西邊,笑容諂媚:“要不說主子慧眼呢,那邊——定也正愁著呢。”

尤太貴妃接過茶盞,慢條斯理的啜了一口:“一個仇疑青而已,本宮有什麼好怕的?你吩咐下去,叫下頭的人最近行事小心點,避避風頭,那姓仇的要真有膽子找本宮的茬,本宮自會教教他什麼是規矩!”

……

和長樂宮略年輕張揚的太貴妃主仆不同,寧壽宮這邊,太皇太後和西廠公公之間氣氛就肅靜了不少。

寧壽宮擺件物什以玉器為主,偏素雅,東西放的也不多,不往繁重華麗的方向走,連香燃的都是佛香,簡單樸素,整體上有一股皇家的大氣和端莊。

太皇太後正拿著小銀剪,修剪一盆綠植,她年過花甲,滿頭銀霜,精神卻看起來還不錯,尤其眼神,安靜又閒適:“東邊的折了那麼多都不著急,哀家怕什麼?”

西廠公公班和實束手恭立:“主子說的是,與其憂心這個,不如想一想午膳,這兩日風燥,主子胃口有些不好,不若奴才去禦膳房,要幾籃粉桃過來,給您潤潤口?”

禦膳房,按理第一任務是負責皇上餐食,它現在也的確負責皇上一日三餐,點心宵夜,但裡麵伺候的人,卻大都是先帝時期留下來的,先帝生前獨寵尤貴妃,但凡她想要,沒有不給,是以現在能對這禦膳房能指手畫腳,影響力深遠的,自然還是當年的尤貴妃,現在的尤太貴妃。

當今聖上是個男人,不重口腹之欲,太皇太後年紀大了,舌頭也淡,沒什麼要求,可有沒有要求是一回事,找不找事,要不要借題發揮,是另一回事。

粉桃乃是盛夏之果,再是易保存的品種,留到現在也不多了,宮裡是個人都知道,尤太貴妃最喜歡桃子,你非要去要,還一要一籃子,豈不是剜她的肉?

太皇太後看了自己的心腹太監一眼,意味深長:“你若是能討來,是你本事。”

班和安跪在地上,眼眶微濕:“隻要主子身體康健,老奴就是把這性命舍了又如何!”

太皇太後微頜首,視線不期然掠過窗外,那裡正有一隻飛鳥滑破長空,羽翼未豐,飛的卻極快,極穩。

她頓了頓:“錦衣衛這個指揮使……若可結交,就籠絡過來,若……罷了,有本事的人心氣都高,絕非一兩句話就能震懾籠絡,你吩咐下去,先敬著吧。”

班和安:“主子的意思是……”

太皇太後放下小銀剪,繞著綠植看了看,不大滿意:“大剪未上,這根苗最終是什麼樣子,誰也說不清,現在就站隊,可是傻了。”

班和安心底明白,這可不是在說小樹苗,這是在說朝廷,大局未定,幾方博弈未停,誰是最後的贏家可是說不準,上對了船,鮮花著錦,烈火烹油,一步踏錯,斷送的,可不止自己的前程,現在做決定,可不傻了唄。

“今兒個到這裡吧,哀家乏了。”

太皇太後讓人把綠植拿下去,由著嬤嬤給她擦手:“彆人未必忠心龍椅上那個,我們若追的緊逼的牢,彆人可就一定不會親近我們了。”

班和安:“是。”

……

太極殿。

宇安帝坐在龍案後,一口氣喝了三盞茶。

大朝會上完,百官也散了,留下一桌的折子,耳邊終於清靜下來,他看著空蕩蕩的大殿,想起了什麼,敲了敲桌子:“仇疑青呢,走了?”

老太監高蒼將一碟點心放在桌邊:“回皇上,是,老奴親眼瞧著仇指揮使離開的,想是皇上沒特意下詔,仇指揮使不好硬來討賞。”

“還算懂事,”宇安帝笑了,“得賞。”

高蒼:“仇指揮使這回案子破的,漂亮是漂亮,就是牽扯進了不少人,老奴擔心彆人叫苦喊冤,惹的皇上心煩呢。”

“這不是沒人找朕哭?”

宇安帝隨手拿過一個折子:“左右不是朕的人,殺了豈不正好?”

還挺巧,他隨便一抓,抓到的就是仇疑青的折子,上麵詳細整理了此次大案始末,烏香鏈條,附上處理建議,什麼人誰該怎麼罰,怎麼事該怎麼辦,順便給北鎮撫司的人請功,誰有功當賞,誰有過已罰,另附一份對詔獄整改意見,言明詔獄裡關押的並非都是罪有應得的重犯,有些隻是因故卷入,罪責未明,縱使國庫充足,也沒這麼喂人吃白飯的道理,北鎮撫司不養閒人,不若琢磨個法子,分級測評,人儘其用,以下是幾條建議……

高蒼就見皇上折子看都沒看完,就印了自己的小印,直接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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