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娘的,輸了。
這個被子‘王座’顯然比秦艽的腿舒服,用的還是對方的被子,挺乾淨,牢裡能有這樣的物件,不知費了多大力氣,用這個,好像更有踩臉效果?
葉白汀看得很清楚,被子是被麵朝上的,狗子活乾的可精致了。
他走過去,在被子上盤腿坐下。
秦艽站起來,走到他左側站定,相子安隨後而來,站在他右側,狗子趴在他腳邊,滿麵嚴肅,虎視眈眈的看向對麵——
少爺精致貴氣,左右臣屬威武的威武,優雅的優雅,再加個忠心狗子,這畫麵,豈止是好看?這是詔獄裡能看到的東西麼!
柴朋義身側四人:娘的,輸了。
葉白汀雙手搭在膝前,微笑矜持,慢條斯理:“我來了,你這裡的確蓬蓽生輝,不過我不介意,暫且將就吧。”
怎麼著,我這新被子還委屈你了是吧?
柴朋義眯了眼:“吾以為,小友應約前來,便是有了誠心合作。”
“我以為,誠心和態度是兩碼事——”葉白汀下巴微抬,眸底似有月華流淌,“你要的,是能合作的人,不是跪舔你的人吧?”
柴朋義沒說話。
“喲,我猜錯了?那可真是抱歉,”葉白汀嘴裡說著抱歉,麵上傲慢一點未減,“我呢,從前就是個嬌少爺,傲氣,不跟任何人低頭,你想讓我聽命於你,總得展示點本事——你那計劃,水路旱路,藥彆人還是藥自己,刀劍武器,幫手幾何,劃下道來吧。”
“少年人,總是心太急。”
聽他這麼說話,柴朋義反而放鬆下來,意味深長的笑了下,又看了看站在自己左右的人,那意思——
本官都能招攬這麼多幫手了,還不能說明一二?這不叫本事,什麼叫本事?
都不用葉白汀說話,相子安搖扇子的姿勢就帶上了嘲諷,秦艽不屑的哼了一聲,連狗子都呲出牙齒叫:“汪!”
柴朋義:……
他一個眼色,站在左邊的漢子就往前一步,不知從哪抄來塊板磚,上來就拍腦門,氣勢洶洶:“老子曾是武將,陣前殺敵盈百!”
“啪”一聲,板磚就碎了,乾脆利落,就是光線不明顯,看不到他頭上起包了沒有。
就這?
秦艽用鼻子哼了一聲,隨手一抓一撚,把濺過來的板磚碎片捏成渣又搓成小泥丸,一個觀音彈指,直接切中對方膝蓋,讓他來了個王八翻麵——
“想殺老子的人何止百數?可惜連老子的小指頭都碰不到,你,不行。”
站在柴朋義右邊,氣質比較斯文的人感覺不行,站了出來:“本官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人才相得,文章看得,但有問題,無所不能答——”
相子安扇子刷一聲收起:“這麼懂,在下便來討教討教,今有雉兔同籠,上有三十五頭,下有九十四足,問雉兔各幾何?”
這人:……
相子安扇柄一下下輕點掌心:“你家主子缺的是知天文地理,懂星相算數的人麼?”他斜眼覷了下柴朋義,“他明顯要的是會拍馬屁的人。”
“沒師爺的本事,還是彆搶師爺的碗了,這飯不是誰都能吃的。”
相子安說完,還笑眯眯提醒:“哦還有,奉勸你一句,如果你的主子隻喜歡聽馬屁——還是儘快換一個吧,沒前程的。”
出來兩個,兩個铩羽而歸,剩下的一個慫了,一個不服氣,躍躍欲試的抬腿——
“嗚汪——汪汪汪!”
直接被呲著牙的狗子嚇回去了。
“啪啪啪——”
葉白汀抬起手,一下下鼓掌:“武將營養不良,站都站不穩,文官直接養傻了,話都說不溜,我看你這附近也不是沒彆的人選——”
他視線滑過走到對麵一排牢房,又回來,眉眼彎彎:“柴朋義,你不行啊。”
柴朋義怔了一瞬,眼睛也彎出一個弧度:“知道我的名字了啊……不錯,脾氣不好我也喜歡。”
葉白汀冷了臉,揉著狗子的頭:“可惜少爺非但脾氣不好,還沒什麼耐心,對謊話連篇的油膩老男人更是一點興趣都沒有,再不給點真東西——你日暮西山有的是時間消遣,我還年輕,很忙的。”
“等你到我這歲數知道,少年人,熬些耐性不是壞事。”
柴朋義語重心長:“你既來了,就該相信我的實力,這些——”他視線滑過幾個不成器的手下,“不過小菜,你知道的,有些人眼界不夠,偏就能被這些東西嚇住。”
葉白汀站起來要走。
柴朋義:“說吧,想知道什麼?”
葉白汀:“你可真有意思,不是你叫我合作的?我想知道什麼,還用說?”
柴朋義:“小子,還沒正式加入,就想知道核心機密,會不會太貪心了?”
“嘖,”葉白汀懶洋洋的甩了甩手,“那就地圖吧,不用標的那麼清楚,隨便給我看下就行。”
柴朋義看了看相子安,又看葉白汀,笑了:“小友要的挺刁啊,又是懂天文又是懂地理的,會算術還懂觀察,地圖給了你,我還玩什麼?”
葉白汀有點不耐煩:“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說說,你能給點什麼?”
柴朋義想了想:“你最近……好像在辦一個案子?”
葉白汀:“你該不會想說——你能打聽到東西,可助案子告破?”
他嗤笑一聲,站起來就要走。
柴朋義目光閃爍:“不用打聽,我本人就知道點東西,可說與你,助你破案。”
葉白汀頭都沒回:“辦案是外頭錦衣衛的事,同我有什麼關係?”
“你不是在算計他們,拿功勞拿東西?”
見少年停了腳步,柴朋義眸底閃爍更甚,循循誘導:“不如這樣,我同你講說些機密,讓你去破案立功……待你真心信服於我,咱們再談細節如何?”
葉白汀還是沒有回頭。
柴朋義歎了口氣:“這立不立功是其次,我等皆為階下囚,怎麼立功也算不到咱們頭上,可和錦衣衛打好關係就不一樣了,你的長處可都在這上麵,真的舍棄了不要?你可想好了……”
他聲音裡滿是可惜,一臉‘你要是連這個都做不到我隻能換人了’的暗示。
葉白汀似經不起激,回身坐回‘王座’:“少爺做事,不用你教,該我的跑不了,不過你非要說,少爺也可以勉為其難聽一聽——你記住了,是你有求於我,不是我有求於你,想談條件,就拿出自己的誠意,至於之後嘛,看我高不高興。”
“雖然少爺並不是很感興趣。”
柴朋義也很滿意,再傲,不也是個小孩?是小孩,就得教教規矩,待這少年真心被他折服,滿眼都是崇拜的時候,還不是指東打東,指西打西,隨便他怎麼用?
但表麵也得裝出個不滿樣子:“少爺這麼狂,是不是不太好?”
聽完這話葉白汀更狂了,纖白手指往外一指:“詔獄裡折了骨氣的人有的是,你找他們去?”
柴朋義歎了口氣:“所以我才容忍你的脾氣,強者,配得上更好的待遇。你放心,等你聽完我的話,從百戶那裡撈了功,得了好處,就該知道,我的實力是真是假,該用什麼樣的態度和我說話……”
葉白汀單手掩唇,打了個哈欠:“最好如此。”
柴朋義:“這個案子,是不是死了兩個人,郡馬沈華容和徐良行的妻子莊氏?”
葉白汀看著自己的手指,似乎對指甲邊上的死皮不太滿意,慢悠悠撕著:“所以?你既然說自己很厲害,打聽到兩個死者好像並不難?”
柴朋義:“我不但知道他們,還知道宣平候,雲安郡主,宮中樂師樂雅……”
與案相關人的名字被他一個個念了出來。
葉白汀緩緩坐直:“我現在有點感興趣了。”
“還有讓你更感興趣的。”柴朋義緩緩開口,“先前有個聞名江南的美人叫紫苑,可聽說過?”
葉白汀搖了搖頭。
柴朋義手抄在袖子裡,神情高深:“你不知道她也正常,她聲名崛起,得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你要說的,可是十年前聞名京城的荒野失蹤案?”相子安扇子一收,開了口,“這紫苑,正是這離奇失蹤,杳無音信的當事人。”
秦艽哼了一聲,看過來的眼神那叫一個嘲諷:某些人還吹,隻要是美人都知道,結果怎樣,還不是叫少爺跑來問彆人了?
相子安一個眼神殺過來,聲音冷淡:“可歎當時在下年歲不足,學業繁重,個中細節不得而知。”
葉白汀看向柴朋義,有些漫不經心:“我還以為你會聊聊八年前的河道貪汙案,沈華容和徐良行不都被卷進去,又撈出來了?結果就這,隨口扯一個美人?”
柴朋義一臉‘你小小年紀懂什麼’的高深莫測:“貪汙案有什麼稀奇,就詔獄這些人,你去問,誰都有,美人才有意思呢,那可是心中魔,刀上刃——”
葉白汀挖了挖耳朵:“隨便吧,你愛說就說。”
“要說這紫苑,長得是真漂亮,從小就是美人胚子,養著她的人家,本是想將她調教成瘦馬,賣個大價錢的,可她打小心思玲瓏通透,實在可人疼……再用點心機,正好那家也沒孩子,錢存的差不多,本想做最後一單隱退的,結果這最後一單也不做了,拿她當女兒養了。”
柴朋義聲音緩緩,不疾不徐:“紫苑也爭氣,最後沒進這行當,也大大出了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尤其琴之一技,技巧嫻熟,感情豐沛,驚為天人,繞梁三日而不絕,但凡聽過,沒有不為之動容的,不知多少人慕名而去,挑戰者也次次敗北,反而更成就了她的名聲,最後得諸位大家推崇——”
“你當知道,世間任何一樣東西,你研究到極致,無人出其右,得所有人佩服,你就是大家。紫苑就是這樣一個姑娘,比之自身美色,她更出名的就是這一手琴,所到之處,但有獻藝,無人不膜拜靜聽。”
“她也知道自己顏色好,待到嫁人的年紀,並沒有嫌貧愛富勾勾搭搭,隨隨便便就嫁了,一直到了二十歲,拖成老姑娘了,才低調入世,嫁了個郎中——小友可知為何?”
葉白汀其實懂,但配合對方談興:“哦,為何?”
柴朋義果然談興更甚:“姑娘家花期也就那幾年,尋常人家姑娘到了年紀,不管長得好不好,都有媒人上門呢,何況紫苑?大家盯得緊著呢,誰不想看看美人最後便宜了誰,還有那暗中較勁,準備搞事的,結果人家就是這麼通透,硬生生熬過了花期,都成老姑娘了,大家也就不稀罕了,你愛嫁誰嫁誰,彆處有的是鮮嫩的小姑娘看。”
“紫苑是想低調生活,淡泊名利的,可她生的不平凡,活的不平凡,注定嫁人後也不會平凡。天底下有喜歡鮮嫩小姑娘的,也有偏好美豔少婦的,她躲過這撥,躲不過那撥。貴人們口味不同,沒時間打聽,當然也不用打聽,自有那愛攢事的婆子,喜歡多方交際,網羅人選,待到時機合適,送到他們麵前……”
“京城一場小宴,這紫苑就認識了莊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