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薑轉頭就去排查堂會上請來的人,看有沒有‘業務技能’比較特殊的,能與本案有所關聯。
結果查了一圈,沒什麼收獲,昨日堂會參與者既然能攜夫人們參加,定然是十分正經的,起碼在未時之前,夫人們沒離開時很正經,請來助興的人,從名單上看不出任何異常,沒誰與‘特殊技能’二字沾邊。
查不到想找的東西,申薑換方向,查誰與‘比較微妙’的地方有關係,比如在堂會上唱小曲跳舞的,都是正經樂人出身麼?有沒有誰曾經有過淪落煙花之地的經曆?貴圈男人們為了低調不張揚,不經常乾把未掛牌的青樓姑娘贖身的事麼?
摸查了一圈,還是沒有收獲。
姑娘們既然贖了身出來,大半之後打算要做良民的,對過往經曆都捂得很嚴實,就算有彆的想法,上頭貴人們忌諱,她們也不敢提。
以錦衣衛的手段,摸查出些過往經曆不算難,姑娘們扛不住,你查到的東西逼問到頭上,她們否認不了,但你再問彆的,比如會不會‘特殊技能’——那肯定是要搖頭的,是真不會還是裝不會,無從判斷。
申薑很失望,在姑娘們身上問不出,乾脆轉去了各大青樓,找老鴇們了解這一行的內幕消息,有沒有哪個姑娘特彆擅長此道?過往記憶裡也行,這項技術都誰會,都誰曾經學過?
老鴇們看申百戶的眼神就意味深長了起來。這錦衣衛一看臉就不是她們熟客,上門來除了問案還能是什麼?她們一邊態度敏感,不好說太多事,一邊眼神裡各種藏不住的調侃——可真是瞧不出來,莫不是錦衣衛也好此道?
申薑查一趟案,抖了幾身的雞皮疙瘩,還沒什麼收獲。
青樓開門做生意,肯定是什麼樣的客人都有的,像婁凱這樣的愛好,青樓不是不知道,但這事比較敏感,輕了,客人不滿意,重了,真出了事怎麼辦?誰能頂住?所以這種事,裡頭門道可多著呢。
一般高檔點的地方,很少有這種生意,她們接待的客人大多位高權重,喜歡小意殷勤的,享受彆人伺候,興起要玩刺激的,也是他們玩彆人,不是彆人玩他們,你要問哪個姑娘擅長鞭打那一套,老鴇說不好,可你要問哪個男人會這樣,她可太知道了。
真有兩三個出名的,會玩這個的姑娘,也是在低檔一些的樓子,那裡接待的客人不說窮吧,肯定不是位高權重的,日常討生活,少不得前後陪笑臉,逼著自己長袖善舞,繃的緊了,可不就想鬆快一些?當然這樣的客人占比並不太多,他們自尊心上沒那麼強,偶爾玩一玩,會覺得很刺激。
如果位高權重又想玩這個,怎麼辦呢?人家有私底下的圈子,相熟的人,就算是青樓裡的姑娘,也是單獨約在外麵的,樓裡不看不聽不過問,全作不知道,出了事也不用負責不是?
申薑忙了一天,一點關鍵東西都沒有,簡直忙了個寂寞。
他在心中暗罵婁凱不是個東西,你說你喜歡什麼不行,喜歡這個?老子想幫都幫不上!他還十分後悔,出來的太快太急,沒聽嬌少爺給分析分析,喜歡玩這遊戲的人都什麼心理?是不是更了解一點,才能有更多收獲?
想起驗屍前嬌少爺和指揮使的話,好像婁凱的妻子有一點點不對勁……申薑想了想,改變方向,去查了李氏。
這一查直接給他查的精神亢奮,他發現了非常要命的一點——李氏在十二年前,曾經失蹤過一段時間!
李氏姓李名瑤,出身書香世家,十二年前,隨家人下江南省親時,路遇盜匪,和家人走失,過了小一年才找回來,回家後幾乎不再出門,家人們也刻意低調,基本任何場合都不主動提起她,彆人問起,說話氣氛也很微妙,說親……當然更為影響。
婁李兩家婚約是如何談成的,外人不知詳情,隻知道這樁婚事定的非常快,好像是婁凱隨母親赴李家老太太壽宴時,看到了當時還在閨中的李瑤,一見就很喜歡,婁母也很滿意,過後就提了親,第二年就把人娶進了門。
因婚嫁之事特彆順利,李瑤走丟失蹤的這近一年,就沒有人再提起,仿佛所有人都忘了似的……可妙齡少女在外,路遇盜匪,能有什麼好下場?要麼被人逮去,偷偷養了占了,要麼就是被賣了,顏色不好的,賣往那深山窮林,顏色好的,送去青樓就是個好價錢。
李瑤生的好看,你猜她在涉世未深的年紀,會去到哪裡,經曆了什麼事,學了什麼?
但凡申薑問到的人,都是一臉意味深長,各種八卦,甚至拿她歸家後家中氣氛說事——若她根本沒遇到什麼事,隻是在附近農家借住了一段時間,為什麼歸家後從來不出門?家人提起為何那般敏感?她失蹤時可不是幾歲孩童,都已經十三四了,你覺得她會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父母在哪?那為什麼不回家,連封信都沒有?明顯是被惡人給管住了,什麼都做不了!
申薑灌了一腦子有的沒的信息,乾脆把排查‘特殊技能’的事交給手下先查著,重點放在李氏這邊——
又發現了非常重要的點。
婁凱和李氏的夫妻生活並不頻繁,一個月能有一兩次就不錯了,但每一次事後第二日,婁凱一定會去買傷藥,或者衣服上殘留有藥味。
為什麼這麼好查呢?因為婁凱每次事前必清空四周,所有下人都必須離得遠遠,膽敢靠近者,提腳就賣了,遂哪天家主讓所有人都退下,基本就是要乾那事了。
難道夫妻倆關起門來,就是玩那種遊戲?可李氏柔柔弱弱的,看起來真的不太像啊。
申薑想去婁家找李氏問供,可這種事人未必肯說實話,連在嬌少爺和指揮使麵前,人家都能藏手腕上的傷呢……
抬頭看了看天色,日暮時分,將要天黑,他想了想,沒有直接回北鎮撫司,還是去了婁家一趟,也沒打門進去,而是□□到屋頂,看看能否發現點什麼。
有點不巧,他的落點在後宅偏房,婁母的屋子。
“嘩啦——”一陣響動,是瓷器落地打碎的聲音。
婁母雙腿殘疾,脾氣還不小,一邊在屋子裡摔東西,一邊破口大罵:“個浪蹄子殺千刀的賠錢貨……都什麼時辰了,也不知道晨昏定省伺候婆母,飯都不給上,我命苦的兒啊,你怎麼去的那麼早,叫你老娘跟著受罪啊……”
申薑換了個屋簷,看到李氏就在堂屋,但她跟沒聽見似的,正在給女兒喂飯,笑得特彆溫柔,特彆燦爛,還點了點女兒的小鼻子。
祖母的聲音尖酸刻薄,聲聲入耳,小姑娘竟也沒什麼反應,小手拉住李氏袖角,軟軟衝她笑了笑。
母女倆安安靜靜的吃飯,直接李氏安排完孩子,收拾完屋子,甚至又看了一小會兒書,才走到婁母房間,指揮著丫鬟幫她換尿布,收拾屋子。
婁母十分憤怒:“你是眼瞎了還是耳聾了,看不見也聽不見?老娘嚎了這麼久也不過來?賠錢貨到了我家又生了個賠錢貨,連個帶把的崽都生不出來,你還敢猖狂?真當老娘收拾不了你麼!”
老太婆神情醜陋,罵出來的話也不好聽,臟話輪著番上演,李氏就垂著眼站在一邊,好像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直到丫鬟們都退下了,房間味道沒那麼難聞,四下安靜,李氏才一雙眼平平靜靜的看過來:“反正你兒子也死了,你想繼續這樣過,就接著罵。”
婁母瞬間閉了嘴。
進了片刻後,似有不甘,她嘴唇翕動兩下,語氣生硬:“我不要吃這個粥,你給我換一碗。”
李氏垂了眼:“今日我心情不好,晚飯隻有這個,你要麼將就,要麼自己下來做。”
婁母:“你——”
李氏抬頭,露出比春日陽光還要燦爛的笑臉:“不然就好生盼一盼,我明日心情好點?”
“夜色漸深,婆母好生休息,兒媳就不打擾了。”
李氏說著話,慢慢悠悠福了禮,就轉出了房間。
婁母瞪著桌上新換上來的那碗粥,運了半天氣,還是沒舍得砸了,伸手端過來,憤憤吃了。
申薑看著這一切發生,心說李氏看著柔柔弱弱的,沒想到……還怪凶的。尤其那幾個笑……她的丈夫新死,之前去北鎮撫司哭的還那麼柔弱,現在怎麼笑的這麼燦爛?好像心情從沒這麼好過似的。
……
申薑忙忙碌碌,又充滿疑問的時候,仇疑青也沒閒著,他走遍了案發地點五裡之內所有地方,想看看是否有葉白汀從死者胃裡夾出來的樹葉。
顯而易見,並沒有,附近所有的樹,不管枯枝黃葉,還是頑強頂風留綠的葉子,都沒有這一種。
追蹤同時,他也沒忘查魯王世子的下落,又一次,副將鄭英過來回話,還是什麼都沒找著。
“……這人也是奇怪,就像憑空消失了似的,最後出現,被人看到的地方,就是和申薑偶遇的街巷角落,之後就再沒了行跡,問訪遍了附近人家,都說沒有看到。”
要不是和申薑打招呼隻是個意外,北鎮撫司除了接下這個事,並沒有因此沾上麻煩,他幾乎會以為這是故意陷害了。
仇疑青若有所思:“什麼人都沒看到……”
鄭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仇疑青眯了眼:“去查一查,他需要和富力行交托什麼事。”
“指揮使的意思是?”
“若這件事他不想辦,手裡有東西不想給——”
活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另一種可能,不就是當事人自己故意為之?
鄭英明白過來:“屬下立刻去查!”
除了樹葉,仇疑青也沒有放棄香料方麵的線索,京城裡,但凡講究點的夫人小姐都對此小有見解,但稱得上大師,被圈子裡推崇的人可並不多……
仇疑青很快找到了與本案相關,曾受邀去堂會的,兩個戲班子。
……
外頭的人在跑時,葉白汀也沒閒著,他抱著之前找來的一大摞毒植書,帶去了詔獄牢房。
“來來,都彆閒著,幫我找找看,哪種植物的葉子和這個很像?”
從死者胃裡取出來的樹葉已經作為證物封存,他帶來的是圖,找錦衣衛裡最擅作畫的人畫的,細節寫實,清晰準確。
牢房一片安靜,無人響應。
葉白汀心說就知道:“有肉吃。”
“什麼肉不肉的,少爺有事直接吩咐就是!”
“這天冷的,耳朵都不好使了,少爺您剛剛說什麼?找植物是不是?來來來給我,我平時愛好就是修剪植物,可熟了!”
“還是給我,我最細致,保證一點漏不了!”
葉白汀:……
好在大家為了肉,乾活還是賣力的,牢房很快重新安靜下去,傳出窸窸窣窣的翻書聲。
葉白汀一邊翻書,一邊和相子安說話,婁凱一案正在查,細節不方便透露,魯王世子確實可以八卦一下的:“江湖百曉生,知道魯王世子麼?”
“那在下可太知道了,”相子安終於不再搖扇子,手裡翻著書,臉上滿是小驕傲,湊過來和葉白汀說小話,“這魯王麼,是個人物,和先帝一個爹生的,不是沒和先帝搶過位置,可人家搶了,乾了,最後還能全身而退,得個王爵,受先帝關照,在京城裡逍遙,是不是挺厲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