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這就是大佬麼!千難萬險,不帶怕的,什麼都能闖,什麼都能試!
葉白汀一邊擺著最後幾塊骨頭,一邊問:“指揮使呢?”
“應該馬上會過來,回來時聽見他安排後麵的事了,”商陸說完,又道,“申百戶也一起,他一大早就銷了假,回來工作了。”
其實葉白汀在意的是,仇疑青昨晚到底休息了沒有,可這個問題不知怎的,有些問不出口,就算問出來了,估計商陸也不知道,他便乾脆不再開口,也不再提。
找回來的骨頭大小不一,因被動物啃食過,斷骨碎骨很多,影響了形狀,更影響了辨認,有些葉白汀也要頓一頓想一想,仔細回憶自己學過的知識,對比形狀,大小,特點,再把它擺到對的位置。
商陸拿不準的就更多了,不時會小聲提問:“這是什麼骨頭?擺在哪裡?”
葉白汀便緩聲答:“舟骨,是人的掌骨,這是橈骨,尺骨,靠著手掌的位置……這個是髕骨,在膝蓋上……”
商陸舉著一塊略大的骨頭,湊過來:“照這個啃食齒痕,都是白印,沒有血蔭,肯定是人死之後發生的行為,可這些折斷,是不是有些不太對勁?”
“是有些不太對……”
其實葉白汀昨天晚上就發現有點不對勁,但當時光線太暗,他不敢說看清楚了,今日卻不同,陽光之下,有些痕跡看得清清楚楚,不存在曖昧。
此時房間非常安靜,有陽光透過窗槅,拂過他的眉梢眼角,跳躍在他的指尖,哪怕他手裡拿著人骨,也不見半點危險或可怕氣息,有一種獨特的靜美。
仇疑青和申薑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畫麵,陽光明亮清晰,連少年落在眼底的睫毛陰影都看得清清楚楚。
申薑非常懂眼色,進來就拳抵唇邊,大聲咳嗽了好幾聲,意在提醒商陸,老頭你可彆不懂事啊,靠少爺那麼近,小心指揮使揍你!
北鎮撫司裡懂眼色的又不止申薑一個,商陸人老成精,機靈的沒誰了,趕緊躲開,讓開的姿勢和位置還很特殊,堵了彆的路,讓仇疑青隻能站到葉白汀旁邊去,距離還非常近。
這下不就不會被罰了?沒準稍後還有賞呢!
申薑瞪著商陸:個會拍馬屁的老狗!
商陸衝申薑笑出一口白牙:要不要跟爺學啊,孝敬給夠,包教包會!
仇疑青這邊已經開始聊公事了:“可有所獲?”
葉白汀放下了手上骨頭,微笑道:“自是有的。”
“就這點東西,也能有收獲?”申薑實在沒忍住,咂了下舌。
雖說兄弟們都很辛苦,誰都沒偷懶,可現場條件就那樣,找到的東西實在有限,拿回來也是,少爺倒是能拚,不也才拚成這樣,屍身嚴重不全,胸骨肋骨連一小半都沒有,左邊有點胳膊,右邊有點腿,手腳空了一半,頭更是直接沒有,小骨頭都沒有,就這點東西,能有啥收獲?怕是是男是女都看不出來,更彆提死因了……
葉白汀知道申薑在想什麼:“雖然骨頭不多,有些東西還是能看出來的,男女在十三四歲,身體二次發育後,骨頭也會有差異,男人的骨骼會相對強壯粗大,骨密質比較厚,骨質偏重,肌肉附著的地方也會有有明顯凸起,女人則相反,骨骼偏纖細,骨質輕,表麵光滑,也比較薄,肌肉附著的地方凸起不明顯,不同職業對骨頭也會有不同表現,比如常年進行特殊訓練運動的女子,骨質也會變重……見多了就能感覺到不同骨頭的不同,我們麵前的這具碎屍,骨頭是偏強壯粗糙,偏厚偏重的,比較像男人。”
“當然,不能隻憑這一點就下判斷,我們找到的盆骨隻有一小半,顱骨乾脆沒有,但幸運的是,我們找到了恥骨,此人恥骨弓角角度不大,類似中指與食指伸展開形成的夾角,有這種特征的,一般是男人,女人恥骨的夾角更大,應該類似食指和拇指展開形成的夾角,且這人的坐骨大結節不外翻,骶骨狹而長,形狀像個魚鉤……”
“除此之外,股骨粗壯且長,股骨頭大,胸骨體和胸骨柄的長度比例大於兩倍……九成可能,此人是男性。”
申薑倒抽了口氣,什麼叫恥骨骶骨,胸骨他聽的懂,可長度比例……
算了,他聽不懂沒關係,他隻要知道,少爺永遠是對的,斷不會出錯就行了!
再瞟眼一看,商陸那老頭在旁邊抱著紙筆正記呢,這臭老頭還不是沒聽懂要學,他聽不懂,一點都不丟人!
判斷完性彆之後,就是年齡了。
葉白汀道:“不同的年齡,骨化點的出現和骨骼愈合也不同,死者鎖骨骨骺已基本愈合,最能幫助確認年齡的顱骨和牙齒,我們看不到,但最關鍵的仍然還是,我們幸運的找到了他的恥骨。他的恥骨結節,無明顯分界,聯合麵上部有一個綠豆大的骨質隆起,這是骨化結節……死者的年齡必已及冠,在二十到三十歲之間。”
“至於身高——”
他圍著停屍台轉了一圈:“骨頭有點少,顱骨也未尋到,照他的腿骨大概估算……應該和我差不多。”
申薑:“死因呢,能看出來麼?”
葉白汀遞給他一塊骨頭:“你看這裡。”
申薑拿穩了,瞪著眼珠子使勁看,可看了老久,也沒看出來。
“看出來什麼沒有?”
“被咬過?”除了這個就沒了啊!
葉白汀搖了搖頭:“骨頭上的確有很多被啃噬的痕跡,幾乎每一塊都有,能找到這些也不容易,但你看骨頭兩端,什麼樣的動物啃噬,能造成這樣邊緣平整光滑的傷?”
申薑仔細觀察,這回真的看出來了,骨頭兩邊的斷痕!光滑整齊,哪裡像牙齒咬的,根本是利器切的!呃,這麼大的骨頭,切或許是切不開的……
“跺的?”
“非常有可能,”葉白汀點了點頭,“所有因咬痕而折斷的骨頭,都隻餘鋒利牙齒劃過的白印,隻有類似這兩端,特彆光滑平整的切麵,才會有微微血蔭,也就是說……”
“死者的死因,一定不是野獸啃噬,而是有人故意傷害,先殺人再分屍,分屍的時候,死者很可能還沒有死透。”
申薑抖了一下:“那凶手有點牲口啊,為什麼要這麼殺人?”
葉白汀想了想:“因為不方便?他不想屍體被發現。”
仇疑青:“或者當時,還沒有想到更好的後續處理方法。”
“屍體搞得這麼碎,得砍多少刀啊!”申薑皺著眉,“那這人到底是管修竹,還是管修竹殺的人?今天時間不多,我才調查了一會兒,還真的所有人都說管修竹是個好人,搞得我都不相信他殺了人。”
葉白汀道:“管修竹死在什麼時候?”
申薑:“去年七夕啊,所有人都知道!”
“這個人的死亡時間,照我經驗來看,不超過兩個月。”
葉白汀伸手,示意仇疑青和申薑看骨頭上附著的黑黃痕跡,有些比較深,有些比較淺:“死者明顯是死後被人碎屍,分成一小塊一小塊,喂給動物,生肉,未經烹煮,人死之後身體有一個自然**過程,骨頭也是,這些骨頭上還附著有身體組織,且比較新鮮,如若死期超過半年,絕非這種顏色,這種留存度。”
仇疑青:“如此,基本已經可以確定,不管這具屍體是誰,殺人碎屍又是誰,都必定和管修竹有關。”
申薑點了點頭,也是,房子是人家的嘛。
葉白汀:“管修竹死在去年的七夕,和賑災銀貪汙案有關,他的死已經很敏感,有什麼與他有關的人有關的事,會在他死後幾個月,突然又發出來?要麼是有什麼變故……”
仇疑青:“要麼,是那件事分贓不均,有的人坐不住了。”
如果這具碎屍和去年的事有關,除了這兩個方向,基本也沒彆的可能了。
葉白汀想了想,道:“這個碎屍案,其一,我們需要確定的是,第一案發現場在哪裡。凶手在哪裡殺的人,在哪裡碎的屍?”
仇疑青頜首:“柴房旁邊的屋子很可疑,周邊也在加緊排查,線索應該很快就能出來。”
葉白汀很想和他道一聲辛苦,如果有現代的那些儀器,在打掃之後也能分辨出血跡,這個過程就可以大大縮減了,可惜沒有,隻能大家都更辛苦些。
“其二,碎屍方式,”葉白汀伸出第二根手指,“殺人之後,為什麼要碎屍?”
申薑:“因為變態?”
葉白汀:“親手碎屍,對方和自己一樣是人,這種殘忍血腥的過程,一般人很難麵對,哪怕不害怕,也會惡心,不是天生變態的人,大概率不會采用這樣的方式,這對殺人來說並不是必備過程,一般這麼做的理由,隻有一個——就是隱匿屍源。凶手不想被人發現這個人已經死了,擔心屍體暴露,會連累到自己……遂很大可能就是熟人作案,一旦確定了死者身份,嫌疑人範圍就會立刻鎖定,跑不出這個圈子。”
申薑點了點頭,沒錯,這才合理!
葉白汀伸出第三根手指:“其三,死者的頭顱去哪裡了?屍體剁成碎塊,散給動物啃咬,算是一種處理方法,普通人就算見到了這些碎骨頭,大概也認不出來,但是頭不一樣,隻要被叼出去,哪怕被咬的麵目全非,彆人認不出來是誰,也會引起恐慌,立刻報案,凶手要的,是這個人悄無聲息的消失,沒有人知道,沒有人會報案……”
申薑咽了口口水:“所以凶手把它,藏起來了?”
仇疑青:“頭骨堅硬難啃,出於隱匿需要,凶手會做其它處理,也很正常。”
葉白汀:“凶手這麼小心,很有可能,把碎屍散給動物時,他就在院子裡盯著,直到啃的差不多,看不到皮肉了,才放心離開……”
申薑:“那這顆頭,怎麼處理?埋起來?”
“或埋或扔,”葉白汀分析,“就地掩埋的話,是個好選擇,隻是坑得挖的深,地方得偏,不能被動物聞著味,挖出來,扔的話,或許河流會是個好選擇?”
仇疑青:“擴大搜索排查範圍,叫玄風帶著訓犬一起出去,看會不會有所收獲。”
申薑:“是!”
葉白汀眯了眼梢:“最後,死者和管修竹是什麼關係?凶手呢,和這兩個人有什麼糾葛?為什麼碎屍地點會選在管修竹的宅子?隻是湊巧?我不信,這裡麵一定有極特殊的原因……申百戶,你的排查方向有了,查與管修竹認識的人,時間從三個月前到現在,有公務來往的人優先,都有誰出現了變故,比如調任,離開,或者失蹤……”
“我們要找的凶手和死者,很可能就在這些人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