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
“頭發枯黃,眼底青黑,精神萎靡不振,牙齒齲壞,瘋起來好像什麼膽子都有,完全沒了人性,難受的時候眼淚鼻涕一起流……”
仇疑青說了好些細節,問葉白汀:“我記得你曾在辦案時說過,有類似症狀之人,恐因什麼毒產生了依賴性,可是如此?”
葉白汀臉色瞬間就變了:“你見過這樣的人?在哪裡,何時出現的,一個兩個,還是更多?”
仇疑青見他鄭重,也跟著沉了臉:“就是這次查隆豐商行的時候,不過並不是在商行裡,是查商行的人時,錦衣衛因查證需要,短暫的跟蹤了兩個掌事的兒子,發現他們喜歡泡花樓,喝花酒……有以上症狀。”
“症狀細節沒錯?”
“錦衣衛不會看錯。”
葉白汀心中一沉:“烏香……這是烏毒之毒,絕不會錯!”
這裡叫烏香,換到彆的時間空間,會叫阿片,叫大煙,叫……更多更多,可怕的名字。
“非我危言聳聽,”葉白汀直直看著仇疑青的眼睛,“烏香之毒害,非瞬間致人死亡,卻會慢慢腐蝕,讓人上癮,隻要成癮,就會斷不了根,變得不人不鬼,任前番多君子,多有責任感的人,沾上了它,也會變成惡棍,拋卻一切倫理道德,為了這一口烏香,他們可以做任何事,這種東西,輕則毀一個人,重則毀幾代人,國家放在它的麵前,可能都不堪一擊,這種東西必須得全部鏟除,斷根,大昭一點都不能有!膽敢販賣它的人,殺千遍百遍都不足以贖罪!”
仇疑青見過葉白汀很多種表情,很多種模樣,他高興時,不高興時,氣憤時,想要氣彆人時,都不是一個樣子,可現在這種深惡痛絕,非常絕對的話,以前很少有。
看來這個烏香,還真是罪孽根源。
仇疑青隨便一想,就能察覺這東西的好利用之處,既然它能控製人類,一旦沾惹就斷不了根,能讓君子變成惡鬼,那心懷鬼胎之人利用了它,豈不是可以掌控很多人,擊潰整個國家?
之前不知道便罷,既然知道了……
“我會親自追著這條線查,必不會讓惡人得逞。”
葉白汀相信仇疑青的能力,他方才言語,也是提醒這件事的重要性,千萬不能小看,現在錦衣衛發現的是兩個人,那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呢?會不會還有一兩個,三四個,甚至更多?當你在家裡發現一個蟑螂的時候……
他來這裡,辦的第一個案子,不就與烏香之毒有關?
錦衣衛不是不重視,當時也花了大力氣去查,但很明顯,應該是彆人壯士斷腕,把這根鏈條給斷了,甚至之後休養生息,一直都沒怎麼動作,這才把他們騙過去了。
他們對對方勢力摸的淺,仇疑青當時根本不知道三皇子的存在,他知道三皇子,也隻是書裡看到,三皇子要搞權謀造反,不知道中間還有這一出。
這烏香之毒……是這些已知勢力搞的鬼,還是有人在混水摸魚,把水攪渾?
目前還沒有確切證據,好像哪個方向都有可能,葉白汀感覺他們的反應必須迅速,才能打入敵人內部,摸清一切後一網打儘。
青樓,花酒……
葉白汀轉向仇疑青,月光之下,他雙目清澈,隱有流光:“燕班主……指揮使可打算啟用?”
仇疑青頜首:“也是時候了。”
二人都不是拖遝的性子,直接調轉方向,去了後麵女牢,讓女管事把人請了出來。
燕柔蔓仍然是那麼豔光四射,雖臉上未施脂粉,仍然眼媚唇丹,膚白雲鬢,普通的囚犯素裙,被她穿的風情萬種,她狀態很好,甚至比因殺人案上堂時,狀態都好。
葉白汀很難忍住心中讚歎:“燕班主好風華。”
燕柔蔓笑了,對仇疑青和葉白汀福身行了個禮,尤其對葉白汀,感謝的真心實意:“多謝少爺點撥,妾身這幾個月睡得很好,再無惡夢侵擾,容姐姐說我人都年輕了幾歲呢。”
仇疑青:“容凝雨來過?”
燕柔蔓多靈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位吃醋了,隻因少爺那句‘好風華’的誇獎,她當然不會賣自家姐妹:“夢裡來的,指揮使也要管一管麼?”
葉白汀拉了拉仇疑青袖子,提醒他好好說話,彆丟人。
“兩位不會無故調派女犯,”燕柔蔓眼波流轉,已經看出來了,“可是有什麼事需要妾身幫忙?”
葉白汀笑了:“你怎知我們是有事需要你幫忙,而不是有另外的事通知你——比如你犯的案子,有最新消息?”
“妾身那案子明明白白,還有什麼消息值得您二位親送?少爺彆同妾身開玩笑了——”
燕柔蔓收了笑,拎起裙角,緩緩叩頭禮拜,行了大禮:“錦衣衛德行,我信得過,我也早有前言,隻要二位用得上,我燕柔蔓刀山趟得,火海下得,願以些微功績,贖這一身罪骨,報少爺點醒之恩!”
“燕班主不必如此,”葉白汀扶起燕柔蔓,“我和指揮使這裡,確有一些秘事,需要你幫忙,隻是此行凶險,你可能會麵臨各種各樣的危機,因要隱秘,錦衣衛能提供給你的幫助也有限,你還需得對此事保密,對任何人不得外傳……”
燕柔蔓笑了:“以前妾身不也常處危機漩渦?還都是單乾,這次為錦衣衛辦事,有限的幫助也是幫助不是?規矩,妾身都懂,少爺不必擔心。”
葉白汀頓了頓,有些猶豫:“辦事環境……可能是你不想再沾染的,你若不願,可直言。”
燕柔蔓眼波一轉,就懂了:“花樓?私窠子?”
葉白汀:……
要不是有仇疑青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盯著,燕柔蔓怕真的忍不住,要戲一戲這還會害羞的少年人。
“妾身這個年紀,這個閱曆,什麼場麵拿不住?妾身喜歡的,睡一睡也不虧,妾身不喜歡的,能把他耍個千八百回,得了他的銀子,還叫他碰不著妾身的手,少爺信不信?”
葉白汀信,但這種辦事方式難免會吃點虧……
難得被一個交往不深的男人這般記掛心憐,燕柔蔓垂了眸,笑意深入眼底。容姐姐說的對,這世間有魑魅魍魎,也有慈悲心腸,哪怕她們這樣的人,也是有人願意理解,願意想著她們好的。
“少爺彆把妾身同彆的女人比,”她眉目舒展,有少女般真摯坦率,也有美人灑脫風骨,“妾身呢,對天下男人算是看透了,不覺得在這世道,嫁個男人就是好主意,就能一輩子安穩,靠什麼都不如自己,什麼都不如銀子,妾身嬉笑怒罵,瀟灑恣意的過這一生,運氣不好,埋骨山岡,也是美人骨,運氣好,老來便和姐妹們為伴,歡暢人間,若是寂寞,從育嬰堂帶幾個孩子養老送終,這輩子也儘夠了,妾身自己的人生,知道怎麼活,少爺莫要多思多想。”
久久,葉白汀才言:“那你有任何困難,都要記得找我們。”
燕柔蔓:“好。”
“彆的細節,指揮使會同你安排,我這裡隻有一樣要叮囑你,”葉白汀麵色肅正,“我們在找一樣名為‘烏香’的毒物,也是你此次主要任務,你千萬記得,此物不可沾,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它可能會被人偽裝成藥或其它,鑒彆方法,我現在口述於你,你切切記清楚了……”
……
之後的事,葉白汀都未參與,賀一鳴是,耿元忠是,燕柔蔓的安排更是,全部都交給仇疑青,反正對方都能處理。
抬進仵作房的幾具黑衣人屍體,他全部檢驗過,果然沒發現更多的東西,隻首領身上有個刺青圖案比較特殊,他寫好驗屍格目,全部轉給了仇疑青。
這次的科舉舞弊案,算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該查的查,該辦的辦,對方一波未中,不會倉促來第二次,增加暴露風險,等到日後就難說了,對方賊心不死,總會有新的碰撞。
比如馬上就是天子大婚了,他們會不會蠢蠢欲動?
仇疑青很忙,案子忙完了,其它事按部就班推進,似乎可以稍稍休息一下,可他還是沒能和葉白汀有更多親密時間。天子即將大婚,不管作為臣子,還是朋友,他都要好好助力,讓這一日圓滿度過,不留遺憾。
一路忙到了三月二十五,天子大婚前夜,他進宮來,做最後的檢查警戒。
太極殿。
宇安帝聽說仇疑青進宮了,立刻叫高公公拿了陳年好酒過來,小幾擺上,小菜備上……
等仇疑青過來,這邊已經酒香滿殿,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高公公,快!把指揮使按下!”
仇疑青:……
宇安帝不讓人走,還親自斟了酒,遞給仇疑青:“這杯敬你!此次恩科沒你和阿汀,我怕是躲不過這一劫了!”
仇疑青接了酒:“為臣本分而已,皇上身份尊貴,當注意規矩。”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般無趣的?”
宇安帝白了他一眼:“處處板正,哪哪講規矩,跟朝堂上的老頭子一樣,不怕我們阿汀變心?彆到時候還得我給你下一道聖旨,讓他不離開你。”
提到葉白汀,仇疑青也沒計較宇安帝不用‘朕’自稱了:“他很好,才不像你。”
“是是是,你的汀汀最好,天下無敵最可愛,非你仇疑青莫屬,好了吧!”宇安帝撞了下他的酒杯,“來,乾了!為汀汀!”
仇疑青乾了。
宇安帝又端起酒杯,不知道話怎麼說的,又繞到了葉白汀身上,還是要為他乾杯,仇疑青當然要乾。
如此三番四次,仇疑青也知道他是故意找酒喝了,最後扣下了他的酒杯:“醉酒傷身,皇上當注意龍體。”
“我知道……”
宇安帝手肘懶洋洋撐在桌上,手指抵著腮,晃著杯中酒液,很是惆悵:“我隻是……難得暢快。皇宮很大,朝臣很吵,沒一時一刻能放鬆,今夜身邊有你,日後會有皇後,我想起來就……”
仇疑青無情戳穿他的假麵:“是因為中宮有主,日後有皇後相伴了吧。”
宇安帝立刻眉開眼笑,哪來的惆悵難過,笑的那叫一個囂張:“是又怎麼樣!我明天就有媳婦了,你呢!你這般不爭氣,怎麼對得起我們當年在山上打過的那麼多賭!長公主都要笑話你的!”
仇疑青:……
宇安帝沉浸在成親的喜悅中,眼角都泛紅了:“雖說這一路走來的不容易,咱們兄弟九死一生,差點見不著麵,前頭還有數不清的麻煩擋著,不止一塊大石要搬,可我一點都不怕,我要有媳婦了!我要娶皇後了!”
仇疑青:……
他就不該擔心這個傻蛋。
“成親真的很美,光是想想明日洞房,我就……”宇安帝看著仇疑青,激動的差點又要灌一杯酒,“你呢,你什麼時候和阿汀成親?”
什麼時候和阿汀成親?
仇疑青頓住。
他隻考慮過這件事,還未來得及策劃流程,時間不夠。可現在,連太極殿都掛了紅綢的夜晚,聽著好友傻乎乎說著明日大婚的興奮,他心跳突然有點快。
突然間,‘成親’兩個字好像有了具象,隻要想一想這兩個字,想一想這兩個字背後的人,他就有些受不了。
成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