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姐夫確認過,他也有類似感覺,隻不過這些人在數量上偏少,時間上的重合比較隱秘,我們暫時還沒有查到確切的證據,不能確定這是一兩次的偶發性意外,還是常態習慣。”
葉白汀蹙了眉:“藥物?還是根本就是烏香?”
仇疑青:“後者可以排除,前者不一定。”
“嗯?”
“他們組織內部有規定,烏香這個東西,可以賣,可以用來拉攏送給彆人,卻不能自己用,但凡用了成癮的,一旦被發現,立刻會被踢出組織,或處以極刑。”
“這麼嚴厲……”
葉白汀想,三皇子倒是很聰明,知道這玩意兒會腐蝕人性,自己人沾不得。
某一段時間內的脾氣不定,狀態起伏,似乎是什麼精神控製的樣子,有點奇怪,他頓了下:“會不會是什麼特殊藥物?”
不會讓人上癮,卻有足夠控製度的那種?
仇疑青搖了頭:“暫時不知,需深入去查。”
那就更不能打草驚蛇了。他們下手還是晚了,開始觀察這個集體的時間太遲,錯過了很多時間。
“希望這次能順利……”葉白汀吹著夏風,“先送我回去?”
“好。”
二人接下來的方向很明確,都不用問或商量,照之前規律,仇疑青自然是出外繼續查案,葉白汀則在北鎮撫司,或是整理卷宗細節,或是看看屍體上有沒有什麼線索沒被發現,各有各的忙碌。
可今日不一樣,他們還在途中,離北鎮撫司還有很遠的時候,申薑那邊就派人來攔了——
“稟指揮使——申千戶命屬下傳話,說人找到了,屍體現在堤邊,請指揮使和少爺過去!”
至於什麼人,因涉命案,又是在大街上,傳話人不好大聲稟報,可葉白汀和仇疑青都懂,他們現在正花大力氣找的人,除了那位失蹤的皇商湯貴,還能有誰?
湯貴死了?
仇疑青立刻調轉馬頭,北鎮撫司也不回了:“帶路!”
“是!”
小兵也不多話,立刻轉身上馬,側騎到前方,帶路,一路往東。
很快,葉白汀聞到了水汽,帶著淡淡的腥,那是夏日河堤邊獨有的味道,大雨來前會更為清晰,屍體發現的地方……是碼頭?
待到了地方,下馬,果然是個小碼頭,四外船隻不多,看著不太熱鬨的樣子……再往前走,不得了,他看到了熟悉的船,不就是昨天晚上那條花船!
昨夜天暗,視野不好,不算看的太清楚,可花船裝飾太特殊,上麵還掛著‘斜芳閣’那麼大的牌匾,他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這船在白天和晚上完全不是一個樣子,晚上那麼美,那麼漂亮,白天花也蔫了,紗也破了,熱辣陽光一曬,船身都發白,一點都沒有晚上的曼妙風情。
它想曼妙也曼妙不起來,船上出了命案,現場比較重要,這艘船已經被錦衣衛暫時扣下,當然也不會給姚娘子重新清理裝飾,晚上做生意了。
不過這個地方……
葉白汀看了看左右,再看看遠處:“這裡是不是……不是正經停放貨船的碼頭?”
仇疑青大步往前走:“此處位置略偏,入口狹窄,大船行之不便,拆了也浪費,便租給花船或小船使用。”
“那姚娘子這艘花船……豈不是每日都會停靠?”
“每日白天,都會在此處。”
“指揮使——少爺!”
看到兩個人的時候,申薑聲音都變了,可算見到親人了!
葉白汀微微頓足。
申薑已經是個成熟的錦衣衛了,還升了千戶,什麼場麵沒見過,不該這麼跳脫。
會不會是……葉白汀抬頭看了看天色,有些明白了:“屍體的樣子,不太好看?”
“何止是不太好看!”申薑心說來之前還道爺什麼場麵沒見過,結果一看發現還是自己托大了,這種場麵真沒見過,他都不知道怎麼說,“就……大概是沒法驗?”
葉白汀當即挑眉:“不可能,沒有不能驗的屍體。”
仇疑青:“帶路。”
申薑就一邊走,一邊說:“是在木廊下的隔欄裡發現的……最近天熱,水裡魚蝦翻白,難免發些異味,昨夜我在花船上問話時就有人說了幾次水臭這點,也是我粗心,當時沒多想,夏日水邊常這味麼,船上要不是一堆花大價錢養著的姑娘,要不就是出這些價錢的公子哥,都是嬌貴人,不習慣正常,可今天有人在這兒發現了屍體,喊出來,我這才發現昨天大意了……”
往前走到岸邊,先看到伸出去的,木欄搭砌的路,全木走廊,上下兩層,中間以不同形狀不同顏色木條混合搭入,保持美觀的同時,還有一定的防震效果,能保證就算停船不小心,大力撞了一下,也不至於撞到石岸,讓船身有損。
既是上下兩層,那中間靠下的位置,就有一個小空間了,因屍體發現,上麵的木欄已經被拆除,葉白汀走近時,剛好能清晰的,精準的,看到屍體。
怪不得申薑說,沒法驗。
屍體雖在水上,卻因隔著木欄,並未沾惹多少水汽,整張臉什麼樣子,已經看不清了,身體也是,身上爬滿了白色的小蟲子,在皮膚上,衣服底下,緩緩蠕動……但凡有點經驗的人,都知道這是什麼。
屍體腐壞的一塌糊塗,那些紅紅黃黃白白的東西,都分不清是血水還是屍油,抑或是某些溢出來,還沒來得及被白蟲吃掉的東西。
尋常人見了這種場麵,很難不惡心。
畫麵衝擊太強,申薑有點受不了,掩著鼻子,聲音有些甕:“我知少爺驗屍鬼斧神工,無人可比,一副白骨,哪怕隻剩個骷髏頭,拿到麵前都沒問題,可這個……要臉沒臉,要身體沒身體,要骨頭吧……人家還沒啃完,怎麼驗?”
什麼特征都看不出來啊!
“要不是他身上掛的這枚玉佩沒丟,又正好我之前剛剛了解過,沒準都認不出來,他是湯貴!”
申薑說完又歎了口氣:“沒準也不是,玉佩是湯貴的沒錯,可萬一湯貴丟了,或送給彆人了呢?屍體身份根本無法確定!”
臉不能看,骨不能驗,具體什麼時候,死的死因是什麼……一樣都驗不了了啊!
“可以驗。”
葉白汀就很淡定了。
“臉看不出來,骨骼形狀卻是確定的,身上的肉沒有了,骨骼長度也是確定的,容貌身高都可以做推測計算,如若身上有過大傷,骨骼上也有呈現,常年進行不一樣工種,不一樣勞作的人,身體上的痕跡也是不一樣的,性彆,年齡,身體特點,乃至身份,都可以驗,死亡時間麼……”
葉白汀微笑,指著屍體上扭動的白色蟲子:“不是有這些小東西?”
申薑頭一回看著少爺的笑,覺得頭皮發麻。
少爺你住口啊啊啊啊——
你在管什麼叫小東西!這些玩意兒可不是什麼可愛的小東西!你說的是它們麼是我想的那樣麼!
葉白汀乾脆距離近些,直直指著這些小蟲子:“沒錯哦,就是這些小東西。”
申薑:……
葉白汀往前一步:“申千戶該知道,所有活物都有生長周期的?”
申薑一點都不想跟,還想往後退,什,什麼千戶,這官能不能不升了……不,緩緩再升!
“尤其是這些小東西,他們的成長過程非常固定,什麼時候產卵,什麼時候孵化,什麼時候長大,什麼時候生出翅膀,什麼時候再產卵……仔細看看它們現在處於哪一個階段,就知道死者是什麼時候死的了,”葉白汀回頭看申薑,笑容更大,“這些小東西,真的能幫忙哦。”
申薑話音艱難:“真,真的?”
葉白汀微笑:“當然。”
申薑更難了:“那,那是不是得把它們也,也……”
“申千戶好生睿智!”
葉白汀當即為他鼓掌:“屍體腐壞到這種程度,現場初檢也沒太多必要了,死亡時間和死因都不能準確判斷,還是帶回北鎮撫司的好。不過此次屍體情況比較特殊,旁人我有些不放心,收拾這件事,還得申千戶親自來,記得千萬小心,尤其屍體上這些小東西,不要隨意拂開扔掉,好好的給我帶回去。”
嘔——
申薑看了一眼屍體,差點吐出來。
但又能怎麼辦呢?看看四周,底下小兵也一臉懵,臉色發白,沒哪個敢自告奮勇,他都是千戶大人了,理當身先士卒。
他搓了把臉,低頭看看身上衣服,還行,穿了也挺久了,扔了也不浪費,但是手不行,他找了副手套套上,麵無表情的走過去,一臉壯士斷腕的慘烈——
“不就是軟趴趴,會動的小蟲子!連咬人都不會,老子會怕?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