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還愣著做什麼,趕緊的啊!”
“嗯。”
看著將軍遠去的背影,老管家手抄在袖子裡,神情很是複雜。
這個家,已經空了很久很久了……多年前,是老爺和夫人先後離開,將軍還是個小孩子的時候,就走出了這裡,少年時去往邊關,更是一次都沒回來過,去年歸京,北鎮撫司明明就在旁邊,來回很近,用不了多少工夫,將軍還是,寧願叫人把衣服用物送過去,也不回來,偌大宅子,打理的再精細乾淨,沒了主人,總有種說不出的荒寂感。
好不容易將軍慢慢變了,周身悍勇鋒銳仍在,氣質卻變得內斂平和,眼底有笑模樣了,也願意回來了,還把少爺帶了回來,很有一種打造愛巢的模樣……可不能就這麼斷了!
少爺您行行好!我家將軍就是個不懂事的莽夫,您彆跟他太較真,不高興了打罵都成,再不行可以上軍棍,我們都能幫忙,就是……就是彆走,彆再丟下將軍一個人,成麼?
葉白汀不知道彆人在想什麼,扶著右胳膊,身殘誌堅的回到北鎮撫司,發現一切如常,還真沒什麼變化。
想想也是,前頭命案已經辦完,事實清楚,凶手歸案,三皇子中箭受傷,起碼短時間內折騰不了,京城內外一片安詳,北鎮撫司除卻本身職責事務,再無突發緊要事件,也的確不該忙亂。
“少爺——你可回來了!”
“嗯?”
葉白汀還沒感歎完,就見申薑風一樣的刮過來,看到他就像看到救星似的,眼神那叫一個熱切:“怎麼了?司裡不是沒什麼大事?”
“彆提了!”申薑呼哧呼哧喘氣,“大事是沒有,小事一大堆啊!指揮使不在,所有事都壓在我身上,底下人全都來找我問主意!我就是個試千戶,根本不行啊,頂不住,少爺可得和指揮使好好說說……”
說著說著,聲音突然小了。
葉白汀沒聽清,往前兩步:“你想讓我同指揮使說什麼?”
“沒,沒什麼,”申薑突然吞了口口水,“我就是提醒少爺和指揮使,好不容易忙裡偷閒,一定要注意好好休息,司裡有我呢,沒事,我什麼都能乾!”
葉白汀:……
他略一側頭,才發現了仇疑青的身影,怪不得。
申薑當然是看到了指揮使,指揮使表情可不怎麼好,然後又瞧見了少爺頸子邊的印記,這個麼……成親了的人,都懂。
見指揮使腳步不怎麼明顯,視線卻往他這邊,尤其和少爺的距離上掃,申薑懂了,噔噔噔後退幾步:“那什麼,後頭活兒還多,我得緊著乾完,還能早點回去看媳婦,就不瞎聊了,少爺我先走了啊——”
葉白汀仍然沒理仇疑青,指揮使回了北鎮撫司,自有一堆事要忙,他腳步沒停,拐去了仵作房。
死去的黑衣人的屍體,老仵作商陸已經驗了,因不存在死因疑慮,主要驗錄的也不是這個方向,而是其它,比如身高體型,各種身體特征,是否有相似之處。
商陸本就是資深仵作,這小一年跟著葉白汀,加多了其它係統知識整理,更穩了:“死者身材都不算太高,體型偏瘦,身上肌肉輪廓明顯,深深淺淺的傷疤有很多,明顯久經訓練,手掌腳掌都偏寬偏大,內有硬繭,有些骨節微微變形……總結來看,很像東南沿海,善水性之人。”
葉白汀還沒說話,仇疑青的聲音先傳了過來:“應該是水軍,衛所正在查。”
見到指揮使,商陸就更緊繃了,迅速報告完自己的驗屍結果,就沒再說話了。
少爺和往常一樣,會拿過驗屍格目仔細對照,看是否有缺漏,但往常指揮使在時,他不會這麼沉默,會有解釋或者討論,今天好像完全沒有理人的意思……指揮使一個人走話題好尷尬啊!
商陸人老成精,早就看出來兩個人之間氣氛不對,之前就已經很默契很親密了,現在更有彆人看不到的情絲纏繞,指揮使的眼睛都離不開少爺了,少爺雖然很淡定,但脖子上的痕跡……
剛有些不確定,想要多看兩眼,就被指揮使有殺氣的眼神掃到,刮骨微寒。
商陸瞬間退後兩步:“驗屍結果就這些了,外頭稍稍有些忙,少爺要是沒問題,我先走了?”
葉白汀點了點頭,走出仵作房。
這回他沒著急,見有錦衣衛過來請走了仇疑青,才慢慢悠悠,去往詔獄。
那夜亂象之後,生擒的黑衣人,被三皇子推出來擋難的姚娘子,還有始終關押在這裡的凶手魏士禮,全都在審訊過程中,有人不配合,被刑房拉了去。
這不是葉白汀業務範圍內的強項,便沒乾涉,繼續往裡走……久久沒來,其實這種天氣,自己的牢房還挺涼快的。
“相子安呢?”隔壁空著,有個鄰居不在。
秦艽正在啃豬蹄:“他不是個心思狡詐的師爺麼?那個什麼三皇子花活兒太多,刑房那邊有點理不過來,把他請走幫忙了。”
葉白汀視線就落在他正在啃的豬蹄子上:“所以這個……”
秦艽笑的可壞:“他又不在這裡,大夏天的東西容易壞,糟蹋了就不好了,我隻能先幫他笑納了。”
葉白汀莞爾:“怎麼總是跟他吵架?”
“怎麼是我跟他吵呢?明明是他總要挑釁我!”
“你們都有小鈴鐺,你怎麼不出去?”
“我也想啊,還不是最近沒我的活兒,少爺你有點懈怠了啊,總不能老是談情說……咳,”秦艽咳了一聲,突然話音大轉,“談情說愛是正經事!少爺做的對,不好好休息,身心徹底的放鬆,怎麼能好好工作?少爺儘管享受生活,有危險的活兒儘管叫人來找我,我保證不跑!”
“不跑?”
“嘿嘿……當了幾回錦衣衛的人,滋味還不錯,有點爽,以後繼續也不是不成。”秦艽一邊說話,眼神一邊往側邊瞟。
不用他提醒,葉白汀也知道仇疑青來了。
這裡也不能呆了。
又和秦艽說了幾句話,他走出詔獄,忍無可忍的問仇疑青:“為什麼總跟著我?”
仇疑青垂眸看他:“我沒有想跟著你。”
葉白汀怒:“那你現在是在乾什麼!”
“意識到時,”仇疑青聲音微輕,“就在你身邊了。”
葉白汀:……
嘴甜也沒用我跟你講!今天說好了不理你就是不理你!你想好了錯在哪裡,再過來跟我說話!
他轉身就走,這回也不在北鎮撫司呆了,出了大門,去了竹枝樓。
他未察覺到的暗處,一堆錦衣衛悄無聲息的圍觀,個個都很發愁。
“怎麼辦啊……指揮使好像把少爺給得罪了?”
“可是少爺很講理,很少無緣無故生氣……指揮到底乾了什麼?”
“你有沒有覺得……”
“有!非常覺得!兩個人氣氛親密了很多啊!莫不是……指揮使乾了不是人的事了?”
“都乾不是人的事了,還把人給惹了,太不是人了!”
“噫……你竟然敢說指揮使壞話!”
“怕什麼,你不也說過?少爺說了,指揮使親民點不是壞事——乾什麼乾什麼,後麵的彆拽了,我這還沒看完呢!”
說話的小兵察覺不對勁,回過頭,就看到了仇疑青,嚇的臉刷的就白了:“指,指揮使……”
幾個老兵反應快多了,禮行的那叫一個行雲流水,邁開的腳步也是:“參見指揮使!屬下急著訓練,請恕屬下告辭!”
“屬下也是!”
“屬下告辭!”
轉眼間現場走空,隻留下一個年輕的嫩兵蛋子。
小兵看著遠方,欲哭無淚,蒼了天了,都是一群什麼王八蛋啊!
“那,那什麼,指揮使,屬下才操練完今天的份額,腿腳實在沉,真的跑不動了,您看……屬下再加罰半日,成麼?”
對麵一片沉默,沒有說話。
小兵還以為今天交代在這裡了,正想咬咬牙說我現在就去受罰,誰知指揮開口,語氣竟然很平和:“少爺還跟你說了什麼?”
“啊?”
“親民之外,還有什麼?都說來聽聽。”
“呃,好,好的。”
這少年是個新兵,和葉白汀相處其實也不多,隻是最近一個多月,他領了照顧任務犬的任務,狗將軍親近少爺,一人一狗總在一處玩,他便多見了幾次,話也多說了幾句,但也好像沒什麼特彆的……
“少爺問過我父母家人,身體如何,感情好不好,問我為什麼想做錦衣衛,會不會覺得訓練太重,規矩太嚴,有沒有哭鼻子後悔過,還問我說親了沒有……”
小兵越說,發現指揮使臉越黑,小動物般的直覺起來,求生欲極強的換了個方向:“少爺也總是提起指揮使……”
仇疑青:“提本使什麼?”
“這些話也沒同屬下說過,”小兵覷了覷指揮使臉色,“有時候少爺和狗子說話時會不小心漏,說擔心指揮使……”
“擔心本使什麼?”
“對啊,指揮使這麼厲害,不管做什麼都如阪上走丸,刀過竹解,輕鬆的很,少爺好像就是覺得,您再厲害,也需要人心疼,需要人牽掛……”
……
竹枝樓。
葉白汀剛到門口,就從裡邊躥出兩顆小炮彈,一左一右,熟練的蹲在他腳邊,抱住了他的腿。
“舅舅怎麼才來看我嗚嗚嗚——”
“想死舅舅了嗚嗚嗚——”
“那天大船上舅舅都沒理我——”
“爹爹也沒來——”
“厲害叔叔也走了——”
“不能飛飛了——”
葉白汀被倆熊孩子一撞,老腰一酸,差點直接撅過去,他慈愛的摸了摸倆外甥的頭,發出靈魂問題:“怎麼沒去書院?”
倆熊孩子立刻鬆開了他的腿。
“好像不早了……”
“得給舅舅去準備禮物了!”
“舅舅再見!”
倆孩子靈魚一樣,鑽進了竹枝樓。
“彆管他們,”葉白芍招手叫葉白汀進去,“倆熊孩子人來瘋呢,那天在船上膽子不小,好像幫了不少小孩,最近兩日,彆人家長都來道謝,可把他們美壞了,正飄呢。”
葉白汀抬腳進來:“禮物……是怎麼回事?”
葉白芍給他倒了茶:“你這孩子真是,自己要過生辰了,竟不記得?”
“生辰?”
“對啊,七月初八,七夕過了子時,娘當時還道,怕不要給我生個可愛的妹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