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疑青:“此物存疑,現場並無所得。”
葉白汀:“我在思考,下毒之人和擊打死者額側之人可是一個?如果是一個,既下了毒,沒必要多此一舉,如果是兩個,打他的這個人實在不明智,不管有什麼仇怨,這可是在宮中,禦賜宴上,你突然出手打人,又打不死,豈不是明擺著讓對方去皇上麵前告狀,這事揭不過去?也沒必要給自己找麻煩啊,莫非是意外,下手之人在行什麼秘事,被死者瞧見了?唔……彆咬……”
“案子明日有的是時間說,”仇疑青氣息微促,“先睡覺。”
“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可能是阿汀以前沒看清楚?要不要湊近些,看個徹底?”
……
轉天清晨。
申薑送信回來,說在調查走訪死者的人物關係,死者的圈子……相對來說稍顯複雜,很多人要問,很多方向要確定,排除,死者妻子佟氏態度也很有些微妙,看起來很配合,但他感覺很有些不對勁,為辨真偽,需得找到更多的證據佐證……工作量不小,表示還會和以前一樣,及時送回最新卷宗,聯絡溝通。
葉白汀讓人給他帶了句話,說今日要進宮,可能反饋比較晚,就隨仇疑青去了皇城。
皇宮規矩和外邊不同,一道一道關卡,一重一重規矩,儘管仇疑青是指揮使,環...節已經精減很多,中間仍然要等很長時間。
“若要麵聖,反而方便些,但今日走往後宮,規矩不可省,”仇疑青看著葉白汀,聲音微低,“皇後娘娘稍後要見你,現在例行晨間處理宮務,不太方便,我們先請見太皇太後和尤太貴妃,完成後時間正好。”
皇後?越姐姐?
葉白汀瞬間懂了:“好。”
不過這段路,也是有人陪的,正是皇後昨日和仇疑青提到的,尚宮局女官。
“奴婢尹夢秋,見過指揮使。”
今晨起床,在仇疑青處理北鎮撫司公務的時候,葉白汀也抓緊時間,看了案件的最新卷宗消息,聽到此人介紹名字,他便知道是誰了,此人昨日,一直在宴上,她非主非賓,卻是操持整個宴席的人物,所有酒水菜色皆要經她的手,有些事,她做起來最方便。
“指揮使——屬下有事稟報。”
恰在這裡,禁衛軍有人找仇疑青報事,他便同葉白汀交代了一句:“你在此處略站一站,我去看看是什麼事,片刻即回。”
因距離並不太遠,都在視野範圍內,仇疑青並沒有擔心,葉白汀自也不會害怕,隻是現場……便隻剩了他和尹夢秋。
宮女內選都是有規矩的,尤其先帝在時,容貌不可能差,這位女官看起來已過不惑之年,眼角有了細紋,但仍能窺見年少風采,五官端正,眉目清秀,眼尾弧度微微上翹,身材至今保持的都不錯,肩削腰細,因個子比普通女人略高些,腰身便更顯細長……在特有的青春年華裡,她定是個有記憶點的美人。
葉白汀微笑:“尹女官可認識死者?”
不愧是久在宮中,晉升為女官,見過大場麵的人,尹夢秋表情平靜極了:“刑大人皮相生的好,早年還被稱為玉麵郎君,先帝在時參與過殿試,雖才學不至巔峰,隻這一張臉,也被大家記住了,奴婢有幸見過,印象深刻,不過刑大人那時官位低微,並不常進宮,也是近些年,調至通政使司,經常需要呈送奏折到禦前,才多見了幾次。”
“你同他可說過話?可曾相熟?”
尹夢秋:“皇上政務繁忙,對很多事都親力親為,奏折的多或少……奴婢一介宮女,不懂,但肯定代表了不同意思,皇上常會留問通政使司官員,若是留的晚了,也會賜菜賜物,有些東西是奴婢職責所在,送過幾回,刑大人即是通政使司的人,奴婢自也說過話,卻談不上熟識。”
葉白汀看著她:“昨日席間,你很忙碌。”
“是,”尹夢秋道,“天子賜宴,對宮人來說,都不是小事,期間不能發生任何疏漏,往年死在這些細節裡的人還少麼?必須要一直不犯錯,才能一直平安,一直有用,遂奴婢一直在忙碌,席間進進出出……若小公子有疑,奴婢無法自證,但忙成這樣,應該不容易行凶?”
看來這位女官很通透,完全知道自己在問什麼。
葉白汀便又道:“你能走到今日地位,想必能力出色,悉察人心,可能我這個問題不是那麼合適,但還是想問一問你,席間時間不算短,你能否看出,刑明達和妻子佟氏,感情好不好?”
“這……”
尹夢秋垂了眼:“不好說。”
“怎麼個不好說?”
“也是,沒什麼不好說的,”尹夢秋淡笑,“小公子破案如神,想必見慣世情,人至中年,很多事都已看慣,感情不感情的,中年夫妻大都形同陌路,不過是為了家族,為了孩子撐著,哪...還有那麼多濃情蜜意?”
“哦,他們感情不好。”
“他人之事,奴婢不好斷言,不過就昨日席間表現,”尹夢秋道,“坐在同一個亭子裡,彼此沒有任何視線交流,被開玩笑,被調侃,遇到好笑或為難的事,第一眼看向的也不是彼此,這種全然不顧及對方的表現,要麼就是相處日久,深知枕邊人脾性能力,信任對方能處理的好,要麼就是完全不在乎,反正大家是夫妻,利益綁定,絕不會做出坑害自己的事便是。”
葉白汀:“你很通透。”
“謝小公子誇獎,談不上。”尹夢秋看著對方微笑無害的臉,“就是不知,這刑大人怎麼死的?”
葉白汀心下一轉,懂了,這是欺他臉嫩呢。
有關命案細節,是有紀律的,查案人怎麼可以隨便往外透露?這女官是個聰明人,若指揮使在這裡,她一定不敢說這種‘僭越’之話。
葉白汀便又笑:“你既同他不熟,為何這般好奇?”
尹夢秋當下便知被看出來了,大大方方的行了個禮:“叫小公子見笑了,這人生在世,總會對未知的東西好奇,宮中人亦是如此,看的越明白,越是忍不住,一邊提醒自己明哲保身,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一邊又忍不住,總會想打探到底發生了什麼,做這眾多糊塗人中,最聰明的那一個……”
“聊什麼呢?”說話間,仇疑青回來了。
尹夢秋更規矩,雙手交疊束在小腹前,笑意都斂了,端端正正的行了個禮,沒有說話。因她知道,彆人說這話,也不是問她。
“案情,還沒說到時間線,你就回來了,”葉白汀看了看他身後,“事情辦完了?”
仇疑青頜首,視線滑向尹夢秋:“你可繼續。”
尹夢秋見他腳尖往前,心下了悟:“若指揮使不介意奴婢失禮,可邊走邊說。”
仇疑青帶著葉白汀往前走:“甚好。”
尹夢秋一邊在前引路,一邊口齒清晰的說了整個賜宴經過,誰和誰都是什麼時候來的,分彆說了什麼做了什麼,中間都有誰曾離席,誰先誰後,大約離開了多久……
除卻她拿不準的部分,其它和越皇後所言沒什麼差彆。
葉白汀:“你因要注意菜品酒水,時常進進出出,視野最為廣泛,可曾看到誰看刑大人眼神不對,或有任何不合適的舉止?”
安靜片刻,尹夢秋才搖了頭:“奴婢雖常進常出,視線寬泛,卻來不及看彆的……奴婢同公子說過的,禦賜宴何等重要,容不得半點差錯,奴婢隻專注眼前,就耗空了心神,著實無心顧及其它。”
“真沒有?”
“小公子這是懷疑奴婢了,”尹夢秋微笑,“奴婢與刑大人無冤無仇,何必如此?還會葬送自己前程,奴婢行至今日不易,也不知未來還有多少年月,心中所求,不過安寧度日而已——小公子注意腳下,這邊走。”
葉白汀和仇疑青一起,隨著她轉了方向,行入一條略窄的宮牆:“這裡……好似不是大道?”
尹夢秋言簡意賅:“此路離寧壽宮更近。”
“尹女官很熟悉宮中道路?”
“多年在宮中行走,連這點東西都不知道,可怎麼行?”尹夢秋笑道,“不僅這條路,去往長樂宮,去往坤寧宮,甚至皇上太極殿的路,奴婢都很熟,不過中宮有主也是這幾個月的...事,坤寧宮的路,可能有彆人比奴婢更熟……”
說話間,寧壽宮就到了。
班和安守在宮門,見到人就迎了出來,尹夢秋懂事的很,福了一禮,悄無聲息的退至邊緣,不再說話。
“可等到少爺和指揮使了,這一路走的可順?可累?要不要先歇歇?”班廠公很是熱情。
葉白汀微笑:“不必了,正事要緊,路也不算長。”
仇疑青跟著頜首:“傳話吧,請見太皇太後。”
“已經傳了,太皇太後正等著呢,”班廠公兩鬢斑白,慈眉善目,“主子今日瞧著精神不錯,可多說兩句,但若要累了,心力不濟,隻怕二位要多擔待了……”
葉白汀:“多謝公公提醒。”
照規矩進去拜見,行禮,叫起,聽到一道略蒼老的聲音:“嗯,不錯,是個好孩子,生的白淨,喜慶。”
葉白汀被叫抬頭,才看到了座上太皇太後,老人家一身宮裝,氣質雍容,頭發全都白了,梳的一絲不苟,臉上難掩歲月痕跡,皺紋很多,可能是因為常年在深宮,她很喜歡金色,衣服上繡有金線,茶盞上印有金紋,引枕也是團花錦繡,整個宮殿看起來金碧輝煌,十分亮堂。
太皇太後:“瞧瞧,這麼好看的後生,怎麼就藏在了外頭,合該多進宮陪陪哀家才是。”
這話……葉白汀有些不知道怎麼回,他與皇宮無關,非宗族,不算正經小輩,也沒有官身,不管怎麼論理,都不該他來陪著儘孝?
“您就是疼愛小輩,可彆把小輩嚇壞了,”班和安倒是慣了,還能湊著趣插嘴,看向葉白汀,“小公子可彆怕,太皇太後再喜歡,也不會搶人的。”
葉白汀:……
“你們今日過來,可是要問案子?”
太皇太後會這麼問,想是心裡清楚的很。
仇疑青拱手:“若能得太皇太後指點,便是臣下榮幸了。”
太皇太後微微闔了闔眸:“哀家可不認識這刑明達,年紀大了,也不愛見這生生死死的事,莫說昨日,每一天,哀家都和班公公在一處,有什麼問題,你們稍後都可問他,哀家的事,他都知曉,不過此刻,哀家倒想問指揮使一個問題——”
“昨日案發之前,韓寧侯府夫人單氏離了席,直到命案發現,都未見到人,現在可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