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仇家事(1 / 2)

詔獄第一仵作 鳳九幽 10193 字 11個月前

“噗。”

葉白汀沒忍住, 笑出了聲。

仇疑青抬眉,似乎不太理解這個笑。

“抱歉,”葉白汀拳抵唇前咳了兩聲, 作勢拿茶水喝, “可能天氣燥熱, 總感覺有些口乾。”

他其實是想起了一些……不怎麼合宜的小故事,故事的框架內容和現在沒一點對得上,真就隻是這個名字, ‘大郎’這兩個字,因某些故事的淵遠流長,實在太令人記憶深刻,但凡提起,就會讓人條件反射的想起某些故事情節。

而且仇疑青現在……的確藥也沒停, 一會兒就該吃藥了。

他清咳兩聲, 放下茶盞:“可彆人就算隻知你排行, 不知你名字,也知道你的姓氏啊。”

仇疑青定定看著小仵作, 小仵作移開了眼睛,明顯就是有問題, 剛剛絕對想到了點什麼,沒說實話, 不說……是因為申薑在一邊?

他視線滑過申薑,這傻大個正給小仵作續茶呢, 全然沒覺得不對勁的樣子。

那就是彆的什麼了?他的名字, 到底有什麼不對?

他意味深長的看了眼葉白汀, 決定此事先按下不提, 待稍後細問, 繼續解釋自己的過往。

“你該知道,先帝有些昏聵……”

“嗯。”葉白汀立刻點了頭,示意他不必再說,時下境況,先帝雖已逝,但這般談論還是有些不妥的,被彆人聽到是要被參折子的,彼此心知肚明就好。

仇疑青:“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大昭前些年局勢慘淡,非一人之功,先前兩代君主……今日不談朝政,隻說局勢,我娘雖為長公主之尊,幼時生存條件也並不好,無母族倚仗,順利長成人,用她的話來說,很有些運氣。”

“普通人家的姑娘,沒有父兄護佑,日子如何,我等查辦各種案件,見慣看慣,應當知曉,其實宮中也是如此。我娘及笄,到了出嫁的年紀,容她走的方向並不多,她的婚事必定成為皇權鬥爭,後宮傾軋的工具,她很努力地在各勢力間遊走,甚至以損傷自己身體為代價,消減自己的存在感,想儘辦法為自己爭取,才找到了一個她自己喜歡,最不會帶來更多麻煩,於四處都合適的人,就是我父親。”

“我父親祖上曾是將門,為大昭立下過赫赫戰功,然瓦剌勢大,我朝無雄主,將門中人再厲害,也敵不過這麼多死傷損耗,敵不過帝王一次次‘回撤,不可過多招惹’的軍令。自曾祖父起,家中子嗣便已是單傳,到了我父親這裡,不僅是獨子,祖母還因為產時意外,產程不順,父親體弱多病,連家傳武藝,都無法學習……”

“家族榮光早已不在,父親又一身文氣,看起來就是個窮酸書生,除了家中世代武仆,以及傳家至今,沒舍得變賣的斬馬刀,早已無人知曉‘仇家將’,談及此姓氏,最多歎一句少見,再無其它。我父若未得我娘青眼,這個家族,大概就此在世間消失,不複存在了。”

仇疑青說這些話時,神色並不見傷感,好似已經過去很久,苦痛在歲月中磨平,人們記得也好,不記得也罷,都不影響先祖發過的光,也不影響他的誌氣。

曆史滾滾向前,多少興衰更替,朝代是,帝王是,家族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一代新人換舊人,除了頭頂的星空,腳下的土地,似乎沒有什麼,是世間亙古不變的。

這些道理仇疑青懂,葉白汀也懂,看待曆史過往時,會歎一聲光陰流轉,滄海桑田,可這些事發生在自己身上,總是有些遺憾的。

“仇家將!我記得啊!”

申薑突然拍了桌子:“我小時候就是聽著他們的故事長大的!我爺爺會些功夫,從小就崇拜大將軍,想上戰場,卻因為一些事被家裡摁住了,從沒出去過,可直到去世,他都沒熄了這份念想,小時候但凡他逮著我,必要同我說一堆的當年的故事,什麼‘老將軍巧擒賊首’,‘少前鋒七夜奔襲’,三十六計用的那是虎虎生風,兵多有兵多的打法,兵少有兵少的打法,從沒輸過!說要不是皇帝老兒不行,咱們大昭怎會被人欺負!彆說我小時候,就算是現在,茶館裡也常有這樣的說書段子,就是近幾年越來越少,但你要問問我這個年紀的人,大半都聽過的!仇家老將軍是我們小時候眼裡最厲害的人,最佩服的人!”

葉白汀眼眶微熱,這種被記得,赤誠澎湃的仰望和追隨,很能給予人力量。

仇家人陣前衝殺,犧牲自己的時候,可能並沒有想過要被記住,被感恩,他們隻覺得那是他們應該做的事,可他們值得。總會有人仰望星空,記住流星劃過的美好,感謝帶給他們的光亮。

申薑看起來大大咧咧,實則總會誤打誤撞,做出這些事,說出這種話,讓人心裡溫暖。

葉白汀看著他,微微一笑:“那你以前,怎麼沒跟我提過?”

“我哪知道少爺想聽這些故事,你要想聽,回頭我一樣一樣講給你,我爺爺當年把我嘮叨得耳朵都出繭子了,我記得真真的,尤其那個‘火山五連陣’,”申薑還真以為葉白汀想好奇這些,可鄭重了,“是混了易經陰陽道學的,可厲害了!不過這故事有點長,一時半會兒說不完……”

仇疑青看著小仵作和傻千戶嘀嘀咕咕說話,心中微暖,唇角牽動,想要舉盞喝茶,才發現掌心有些緊,不知何時握起了拳頭,都有些疼了。

現在……才是真的沒關係了。

家族榮光不在,沒關係,他會重建,他會讓世間再次知曉仇這個姓氏,知曉先祖的鮮血與傳奇。

“好了,今日時間不多,廢話少說。”

“是!”申薑趕緊坐直,不再和葉白汀講仇家軍的故事,但他非常迅速的朝葉白汀遞了個眼色,像在說——我們私下再聊。

當著指揮使的麵,給葉白汀擠眉弄眼。

要照往常,他早就要被仇疑青收拾了,今日運氣著實不錯,沒被點名。

仇疑青飲了口茶,繼續:“我父親身體不好,安靜獨處時多,喜歡鑽研文之一道,也算有些天賦,勉強稱得上才華橫溢,讀的書多了,心地開闊,性格也樂天幽默,很懂得體貼,跟我娘相遇後,便生了蒹葭之思,隻是當時他從未想過嫁娶之事,因雙方身份雲泥之彆,又恐自己壽數不長,拖累了我娘,可當時我娘生存環境也……長輩之事,子不敢妄語,總之他們最終喜結連理,伉儷情深。”

“但這樁婚事,所有人都不看好,先帝和後宮也是,俱都認為我娘再沒什麼利用價值,慢慢的不再找她,我父親也因身體之故,雖才學甚佳,卻並未科考入朝,二人婚後數年,幽居一隅,與世隔絕,更是被人們忘到了腦後,我這個姓氏,自也漸漸不為外人留意。”

仇疑青緩緩講說著往事:“我孩提時異常淘氣,少年時也無法無天,無數次帶著皇上偷溜下山玩,京城街巷也不是沒打過架,皇上偶爾有些小暴躁的脾氣,就是我當時帶出來的……當年惹了些事,被人記恨,後皇上回宮,有心人查過往,自然也會發現我的姓氏,但我因一些意外狀況‘死了’,大家便也不在警惕,連這個姓氏都忘了。”

“我自邊關回到京城,第一次和皇上相遇,他的表情並沒有什麼不對,我表現也沒有出錯,遂哪怕頂著同樣的姓氏,也無人懷疑我身份,頂多是覺得皇上還年輕,念舊,仍然貪戀當年那一點長公主給予的溫暖,是看在姓氏一樣的份上,給了我些麵子。”

“且在這之後,我與皇上交集並不多,甚至除了必要的公務往來,不會進宮覲見,朝臣們便更無過多猜測了……”

葉白汀懂了。

仇疑青在世人記憶裡的淡化,都是有跡可循的,且時間漫長,甚至這可能是他和宇安帝少年時,對未來判斷計劃的一部分,仇疑青回京之後,和宇安帝在外人麵前的第一次見麵,未必就是真的第一次,他們有自己的感情維係,自也會有約定的暗號標記,針對當時朝局,未來的發展方向及調整,他們必會有一次深入的交談……此前見過,計劃中的再見麵,自然不會過於激動。

至於之後沒太多交集,也正常,因為沒必要。他們熟知彼此,心有靈犀,行動默契,有些東西根本不必頻繁來往確定,事情發生的當下,他們就會知道彼此會怎樣抉擇,怎樣應對,怎樣對彼此最好。

仇疑青:“說回我娘。我娘當時養我和皇上,其實是很難的,我們年紀小,尚不知道大人艱辛,以為她說沒事就是沒事,她天天能笑就是過的開心,調皮搗蛋,掏鳥捉魚,我什麼都乾,皇上也是個不討喜的小孩,才兩三歲大時,就陰沉敏感,可有心眼了,我倆見天不對付,我每天要不就收拾他,要不就哄騙他同我一起乾壞事,然後被我娘發現,互相指責,算計想要讓對方背鍋……”

“起初我們感情是真不好,最擅長的事就是不聽我娘的話,天天我打你你設計我,若不是我娘性子堅韌,始終溫柔,用不怎麼有力的肩膀扛起了家,包容我們,關心我們,哪怕我們做錯天大的事,都沒有放棄我們,扔了我們,始終在引導我們,教我們向善……若沒有她,我們或許真會長成不為世間所容的大惡人,而非現在這樣,為人做事不圖什麼,不慕權,不貪利,所有作為,隻是因為覺得,男兒立世,該當如此。”

葉白汀眸底微熱:“你有一個好母親。”

“嗯。”

仇疑青低眉:“……總之,這一路行來很不容易,但皇上和我的出身,都沒有問題,族譜皇牒皆可查,證據豐富。”

申薑摸下巴:“那三皇子是腦子昏了,沒法子可想了,才搞這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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