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重秘境內。
大雪天, 漫天飛雪美麗又寒涼。
容慎從漩渦中跌出,入眼的白耀眼刺目,這雪色與他身上的衣袍融為一體, 他跌跌撞撞行在雪地中, 走過的路留下蜿蜒血痕。
這個世界實在太冷了,夭夭不怕熱,但她怕冷……會很怕很怕冷。
容慎望著這滿眼的白,利用血契的感應找到夭夭所在的大概位置,然而這處平坦空無一物,唯有地麵留著厚厚的雪層。
四周無聲, 除了容慎自己的喘息聲,隻餘呼嘯而過的風聲。
雪還在落,飄落在地麵使雪層越來越厚。一片雪花悠悠落在容慎的長睫上, 他輕輕垂下, 試探的喚著:“夭夭?”
夭夭, 你出來,不要丟下我不管。
沒有人回應容慎,而心口暖熱的觸感告訴他, 他的崽崽就在這片位置。
那麼,就隻有一種可能了。望著地麵沒過他膝蓋的積雪, 容慎眸中戾氣翻湧,渡緣劍感受到主人的情緒, 發出銳利的嗡鳴從虛空中現身, 隻需容慎一聲令下, 它就可以把這片積雪鏟平。
隻是,“不可以。”
容慎的身體下傾跪在地上,渡緣劍的劍氣如此鋒利, 他擔心這樣會傷到夭夭。
為了快速救出夭夭,他開始漫無目的的用手去挖這片雪地,身體已經被凍得失去知覺,唯有神魂還存著撕裂的痛感,容慎就這樣不停的挖找,終於在一處深埋的雪下,看到一隻粉嫩嫩的爪爪。
那隻爪爪上,還係著一條鴛鴦鈴,是燕和塵送給她的。
“夭夭……”容慎顫著手將他的崽崽從雪中抱出。
夭夭還有呼吸,這四重秘境與它屬性相衝,隻會削了它的術法讓它變得虛弱。
淡淡的紅光籠罩在毛茸茸的獸身,容慎利用火係術法助它複形定神,傳送源源不斷的靈力助它恢複意識。就這樣不知過了多久,軟白的團子終於化成少女形態,虛弱的少女安靜躺在他的臂彎,長睫小幅度的顫抖。
夭夭做了一個很冷的夢。
夢到她穿書回了家,又回到自己那個空蕩蕩沒有人氣的房子。
桌上的電腦頁麵停留在她消失的那刻,旁邊擺著已經乾枯腐爛的食物,她穿書消失了這麼多年,沒有人來找過她,也沒有人發現她失蹤了。
夭夭打開房門走到街上,川流不息的人將她淹沒,沒有人在意她,沒有人會為她停留,她好似一個不該存在的透明人,整個世界寂靜寒冷,一點點褪色成白。
如白雪一樣的世界,白的沒有半分人情味,真的好冷。
嗒——
有液體滴落在她的臉上,夭夭顫著睫毛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在書中世界,容慎將她從雪地裡溫柔抱起,身上滾燙的血滴落在她的臉上,燙的她心口發燙。
“雲、雲憬。”
“你……怎麼哭了?”夭夭虛弱的發出氣音,在這個時候,她很感謝容慎將她拉出那片冰冷世界,吃力的抬手想要觸碰他。
容慎額間的朱砂痣還在往外滲血,血水順著他的鼻子滴落在夭夭臉上,有些順著眼角蜿蜒而過,與他的眼淚渾濁融合,落在雪地開出朵朵血花。
容慎跪坐在雪地中,將夭夭緊緊抱入懷中道:“彆怕,我找到你了。”
夭夭眼皮沉重的有些抬不起來,發出很輕很輕的一聲嗯,她想告訴容慎她此刻一點也不害怕,隻是這裡實在太冷了。
“好冷。”依偎在容慎懷中,夭夭這樣喃著。
徹底闔上雙眸時,她低低道:“我不喜歡這麼冷的地方。”
容慎唇瓣彎起很淡的弧度:“我也不喜歡。”
這麼冷的地方,總會讓人想起一些不美好的記憶。
“……”
縹緲九月宗,無極殿。
在夭夭被卷入四重秘境時,大殿中央的星盤忽然發出強烈的光芒。
隱月在殿中現身,低眸凝視著不停晃動的星盤,怔了下低喃:“情劫竟然破了?”
大劫消,情劫破,這的確是件大好事,隻是不知為何,隱月心中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正欲重新推演星盤命數,滿盤星象忽然在他眼前破碎,星星點點的光芒漂浮於整座大殿,將他也圍困其中。
“這是怎麼回事?”隱月雙手聚攢靈力,試圖將星盤重新凝合。
三重秘境中,容慎眼看著夭夭被吸入漩渦,眉心朱砂痣流血,他義無反顧也追著夭夭入了漩渦。隱月心口無端劇痛,戾氣上湧噴出一大口血,他額間仿佛被人用利刃刺穿,疼的脫力跪在地上。
“容、慎。”隱月一字一句念出這兩個字。
鮮血噴灑在漂浮的星象上,淡藍色的光鍍了一層暗紅。
隱月艱難喘息,隱匿在虛空中的某物趁機又開始不安分,它從隱月身體中破體而出,嗡鳴下是有人低啞的誘惑:【你已經很久沒看到她了吧。】
【來啊,讓我們一起來看看她。】
光芒散去,出現在隱月眼前的是一麵琉璃玉鏡,鏡內水波蕩漾逐漸凝出一抹人形,鏡內的人在愉悅輕笑,誘惑著他靠近,想讓他再多看她一眼。
……又是因果鏡。
或者說,這麵鏡子在隱月這裡,已經徹底變為攝魔鏡。
一道暗紅的印記逐漸在隱月眉心凝出,隻一瞬,就被隱月用術法壓製住。
“你控製不了我。”
隱月閉闔眼睛,用自己的血在虛空結出一道古老封印,威力巨大的靈力波動引得縹緲宗仙鶴亂飛,他將那道封印狠狠打入自己體內,吐出一口血冷笑:“本座做過的事,從不後悔。”
殿內星象聚合重新落回星盤中,隱月緩慢從地麵站起,額間的暗紅印記隨之消失無蹤。
殿外響起匆匆的腳步聲,月玄子想要進屋又被結界彈回,他拍了拍結界焦急道:“隱月師弟,發生了何事?你殿內怎麼會有如此強大的靈力波動!”
隱月眯了眯眸,動作極快收起麵前的攝魔鏡,他用手背緩慢擦去唇角的血跡,“無事。”
第四重秘境中,容慎感覺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罩住,眉心的疼痛越來越劇烈,眼前開始陣陣發暗,他身體後仰暈了過去……
.
夭夭是被凍醒的。
呼嘯的寒風順著縫隙往她身體裡鑽,隻有一小片熱源始終將她包裹。
動了動冷麻的身體,她撐地坐起發現自己被容慎護在了懷中,在這種紛飛大雪下,俊美的男人膚白蒼白,渾身覆滿冰雪宛如玉琢的假人,脆弱又沒有生氣。
“雲憬?”
“雲憬你怎麼了?”夭夭匆忙從雪地中起身。
容慎此時的情況很不好,不知為何,他眉心的朱砂痣一直在往外滲血。
用袖子幫他擦乾淨臉上的血跡,夭夭試探的往容慎身體裡輸送靈力,好在容慎此時雖然虛弱,但並不排斥她的靈力。隻是他好似被什麼東西禁錮了神識,沉浸在噩夢中遲遲無法清醒。
這地方雪太大了,四重秘境就是一個冰雪世界,這裡隻有無儘的雪與寒風。
雖然月清和並未同他們提過四重秘境的事情,但夭夭看過書對此秘境還算了解,這裡是大乘修者才能進來一試的地方,看似空無一物,實則比三重秘境更為危險。
“雲憬,你撐住。”夭夭必須找一處安全的地方為容慎療傷。
這裡的積雪太厚,夭夭站起身時,這些雪直接沒到了她的大腿。依靠她人身的力量,根本無法帶容慎在雪中行走,好在,四重秘境不會削弱修者的靈力,夭夭化成獸身變大自己,直接將容慎叼起托到自己背上。
作者曾在文中介紹,四重秘境是上古洪荒的極北雪域,名為昆侖神巔。
上古洪荒中,極東是日不落火水神山,那裡是孕育萬千火靈的地方。而昆侖神顛與之相反,這裡冰雪覆蓋寸草不生,是封印萬千生靈的地方。
四重秘境中沒有異種,沒有時空漩渦,也沒有數不儘的怪獸靈種,這裡有的全是積攢億萬年怨氣的惡靈,它們是上古洪荒期的罪人,死後魂靈被囚於此長眠冰下,沒有人知道這昆侖神顛裡,到底冰凍著多少怨氣魂靈。
原文中,容慎的運氣很不好,他一進來就吵醒了無數惡靈,那些怨毒魂靈如同得了個有意思的玩具,與容慎你追我趕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將他生生折磨了數日。
如今由夭夭主動進來,這一切似乎有了變化,神巔中安安靜靜無一絲惡靈氣息,夭夭漂浮於半空尋找落腳點,總算看到一處山洞。
小心翼翼將容慎帶入山洞中,夭夭生怕擾醒沉眠於地下的惡靈,連火也不敢點。
支起一小片結界,夭夭扶起容慎開始為他療傷續靈,容慎額間的朱砂痣總算有了些微愈合,不過它還是在往外滲血,看的夭夭好一陣著急。
“到底是怎麼回事。”夭夭一次次用袖子抹去他額間的血,很快,又有血珠順著他的朱砂痣滲出。
昏迷中的容慎眉頭緊皺很是不安,好像還沉浸在夢魘中。夭夭用雙手捧住他的臉頰,輕輕拍打試圖將他喚醒:“雲憬你醒醒,快醒過來啊。”
容慎雙眸緊閉,他麵色蒼白的沒有一分血色,隨著夭夭的輕輕拍打,無意識吐出一句話。
“你說什麼?”夭夭沒有聽清楚,趴伏在他身上靠近他的唇邊。
容慎的呼吸很弱,低弱念了幾遍,夭夭終於聽清楚,他說的是:“放過我。”
放過他。
夭夭怔住了,近距離凝視著這張蒼白容顏,短短的三個字,仿佛用儘了容慎全部的力氣,如同他那日絕望的低喃:【是不是無論我怎樣做,你們還是想要我死。】
“醒過來,快醒過來。”夭夭連忙又推了推容慎。
遲遲無法將容慎從噩夢中喚醒,她想起那日她無意闖入了他的記憶。或許,容慎的神識此刻正處在某段記憶中,她該再闖一次把他拉回來。
“對,再試一次。”
夭夭捧住容慎的臉頰,同上次那般與他麵容相對,額頭抵著額頭。閉眸放出一小縷靈力,很快,夭夭成功探入容慎的記憶中,看到了多年前的縹緲宗。
這是小時候的容慎,小小的孩童一身乾淨白袍,於花樹下練劍。
無極殿依舊奢華空曠,這裡冷冰冰的唯有他一人,花瓣飄落,有淩亂的腳步聲靠近,容慎抬頭看到了月清和,月掌門身後跟了數十名被黑衣包裹的持刀侍衛,他淡聲解釋:“這是你父皇派來保護你的影衛。”
“父皇?”容慎眸中閃過迷茫。
月清和麵色複雜,頓了下緩聲解釋:“你並非孤兒,而是大容國當今陛下的皇子,你的母親,是已故的朝顏皇後。”
這信息量太大,令容慎有些回不過神,他呆愣愣抬起白嫩的小臉,小心翼翼看向月清和身後的黑衣人。
領頭的影衛個子很高,他上前屈膝跪在容慎麵前,恭敬道:“屬下莫城,從此以後就是小殿下的影子。”
“屬下奉陛下之命,誓死保護殿下安全。”
那時的容慎柔軟乾淨,還不如屈膝跪在他麵前的影衛高。風吹散一樹花瓣,幾片花瓣悠悠從容慎眼前落下,他輕輕的嗓音帶著幾分期望:“你可以……同我講講我的父皇母後嗎?”
影衛笑了笑,罩頭的黑色麵紗使他臉上的笑容模糊不明,夭夭的神識藏在花樹中,隻聽到影衛一字一句道:“屬下並不了解他們。”
畫麵一轉,小小的容慎長高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