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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慎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無極殿。
在窗邊枯坐一夜,耳邊除了夜晚寂寥的風聲,隻餘夭夭偶爾的模糊夢囈。趁著四下無人,他又拿出那枚精致的小香囊,時隔一年,香囊上山茶花香不散,幽幽沁人心脾。
指腹輕擦香囊上的繡紋,容慎猶豫了片刻抽出裡麵的血符,明黃的紙張上血跡刺眼,那些暗紅的痕跡敷衍勾畫出複雜咒紋,這咒紋絕非出自仙派之手,更不會是普通魔修能畫出來的。
究竟是誰……
手指沿著血痕認真勾勒,容慎指尖再次泛起暗紅色的光,他眸中明明滅滅多了太多情緒,他想不出究竟什麼樣的魔修,能有如此強大的魔氣,更不知幫他求來這‘平安符’的那位,究竟知不知道這裡麵放的是魔修咒術。
榻上的人小幅度翻了個身,醉酒的少女蜷縮在絨被中,露出的小半張臉被枕頭擠壓成一團,微微張著嘴巴像隻小包子。
因她這輕微的動作,容慎速度極快收起手中的符咒香囊,生怕被夭夭看到。
他並不想瞞她什麼,而是事關他的父皇又牽扯到強大魔修,容慎在沒弄清楚這一切前,不敢告訴夭夭實情。他是在怕,怕夭夭知道他會用魔修的咒術會厭惡疏遠他,怕她以為他墮了魔。
可他不是魔,他真的不是,之前他觸摸開靈石時,從未出現過這種情況。
容慎翻看自己的掌心,上麵紅黑血霧翻湧魔氣未消,與那張血符上的魔氣一模一樣。努力用師尊教他的術法壓下這些魔氣,容慎疲憊按揉著眉心,他已經不知自己該如何麵對明日那場宴席。
一旦被眾人認定了是魔,後果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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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醒來的時候,頭腦發漲有些頭暈,完全忘了自己昨晚都做了什麼。
從秘境出來的第一晚,她雖然醉了,但躺在柔軟的榻上睡得極為舒服,一覺到天亮睡到自然醒,隻是身邊空蕩蕩的冰涼一片,像是缺了點什麼。
揉了揉眼睛,夭夭反應過來了,迷蒙喊了聲:“雲憬?”
靠坐在窗台上的男人動了動身體,扭過僵硬的脖子,他啞聲看向榻邊,“睡醒了?”
夭夭聞聲從榻上爬起,裹緊毛絨被子,她臉上還印著淺淺的睡痕,懵懂看著容慎問:“你怎麼坐到那兒去了?”
她心道小白花起的真早,完全沒想過他會枯坐窗邊一夜未睡。
清晨的空氣清新乾淨,太陽初初升空,成群的仙鶴飛起盤旋在上空。見夭夭不打算睡了,容慎起身去幫她弄了碗醒酒茶,遞到她麵前道:“喝了就舒服了。”
夭夭接過時,不小心觸碰到容慎的手指,被夜風滲透的皮膚沒有半分溫度,冰的她抽了口涼氣。
“你的手好涼。”夭夭很是疑惑,“你到底醒了多久?”
剛剛起床的人身體不可能這麼涼。
“很久了。”容慎將手背在自己身後,隨口敷衍過去。
他知道的,火屬性的啾咪獸喜熱畏寒,並不喜歡觸碰冷冰冰的東西。容慎此時涼的不隻是手指,從指心涼到心裡,他渾身都冷冰冰的沒有溫度。
正準備識趣遠離自家小獸,不等轉身,他垂落的手指再一次被夭夭抓住。
夭夭幾口喝光醒酒茶,鼓著被塞滿的臉頰從榻上站起,拉住容慎的手指,她直接摸上他的臉頰道:“你身上真的好涼。”
容慎的臉頰被溫軟的掌心捧住,抬眸對上一雙乾淨透徹的瞳眸。
夭夭擔憂小白花會生病,歪頭想了想,試探著問:“要不你抱抱我?”
初醒的少女頭發有些亂,明媚的小臉帶著幾分嬌憨迷蒙。她化成少女後的確是比小團子時高了,但此時踩著床榻站立,才能與容慎正兒八經的麵對麵平視。
容慎因她這話微微發怔,緩了片刻才重複她的話:“抱你?”
與夭夭相處這麼久,除了他初把她送給燕和塵時,小崽崽張著兩隻小爪爪求他抱抱,之後再無這種撒嬌似的請求。如今化成少女了,卻讓他抱?
見到小崽崽很認真點了下頭,容慎抿著唇瓣一時無言。
他其實不太想抱,畢竟現在夭夭長大了,他與她太過親密不太合適。可難得夭夭主動同他要什麼,容慎不忍心拒絕,於是他輕輕用手臂環住夭夭的腰身,認真囑咐著:“以後不準……”
話未說完,懷中少女變成一隻毛毛淩亂的啾咪獸,小獸撲入他懷中緊緊扒拉著他的衣服,還用自己的大尾巴卷容慎的手指,“這樣我幫你暖著,你就不會冷了。”
火屬性的啾咪獸就是一隻小暖爐,夏天抱起來可能會有些燙手,但冬天暖的堪比厚實棉被。
冰涼的身體逐漸回歸溫暖,容慎說了半截的話被噎在喉嚨。
“哦對了,你剛剛想說什麼?”夭夭努力幫容慎溫暖的身體,用無辜的瞳眸望著他問:“以後不準什麼?”
……不準向彆的男人撒嬌求抱。
“沒什麼。”容慎用手臂圈緊暖烘烘的小獸,順手幫它梳理淩亂的毛毛。
他家崽崽太單純了,剛剛是他想多了。
“……”
接風宴設在晚上,弟子們隻要在酉時趕到焚月殿就可。
等時辰快到的時候,夭夭開始梳洗挑選衣服,容慎立在窗邊望著即將落下的太陽,微微抬起自己的右掌。
靈力輕動,掌心金光閃爍間很快又汙上一層黑紅,在夭夭抱著新衣從他麵前走過時,容慎動作迅速掐滅掌心的魔氣,輕輕撫向窗邊的靈植。
“雲憬,你看我穿這身好看還是這一身好看?”夭夭拿著兩件不同的衣裙湊到容慎眼前。
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容慎認真挑選了番道:“就這身水藍吧,焚月殿不適合穿太亮的顏色。”
“好,那就聽雲憬的。”夭夭歡歡喜喜抱著衣裙跑到屏風後。
隔了厚重的屏風,容慎發現自己撫摸過的靈植開始枯萎發黃,他顰眉把手移開,隔了片刻,裝作漫不經心喊著夭夭的名字。
“你怕魔嗎?”
夭夭正同領口的盤扣糾纏,聽到容慎的問題,她隨口回道:“怕呀,誰會不怕。”
魔一共分為兩種,一種是由天地惡源孕育而生的純魔,這種魔生性殘暴嗜殺,實力強大又殘忍,無心無情。還有一種,就是由他道墮修魔道,這種魔大多受過什麼刺激,性情極端出手狠辣,雖不如純魔厲害,但也極難對付。
當初滅了燕家的影妖就是墮魔,後來白梨放出的蠱魔是天生的純魔。正是因為見識過這兩種魔的可怕,夭夭才會畏懼。
是打從心
底裡害怕畏懼,更多的是厭惡。
“它們真的太殘忍了。”夭夭想起被滅門的燕家,當初就連她都險些死在影妖手中。
在她回答完後,房中沉默了許久。
“是啊,它們太殘忍了。”容慎僵立在窗邊,許久才勾唇回應著。
有了這個答案,他想他後麵的問題已經沒有問的必要了。屏風後的小姑娘極為敏感,似是看出了容慎的不對勁兒,她很快反問:“雲憬為什麼忽然提起魔?”
屏風外的聲音平穩無異,“沒什麼,隻是隨口一問。”
夭夭不信,她眼皮跳動,忽然想起原書劇情,文中評論區可說過容慎有魔神血統,雖不知這是真是假,但夭夭之前入過因果鏡,確實看到容慎為了白梨入了魔。
可不應該啊,如今容慎與白梨的情劫已斷,他沒有墮魔的理由。
越想越覺得怪異,夭夭衣服沒穿好就衝了出來,她幾步跑到容慎麵前,仰頭望著他問:“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劇情進展到這裡,原文中六派弟子出了雲山秘境風平浪靜,作者也總算放過了容慎,接風宴前後是劇情的過渡階段,情節平淡無波。
容慎詫異於小崽崽的敏感,但他並不敢同她說實話,隻能勉強笑了笑,“你每日都同我在一起,我能有什麼事瞞住你?”
是啊,她連他每天沐浴兩次都知道。
夭夭因容慎這句話柔和了眉眼,但因為他剛剛的問題始終無法放心。輕輕拉起容慎的右手,她軟聲囑咐著:“雲憬,你有什麼事一定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壓在心裡。”
“你可以不信彆人,但你不能不信我。”
因為她是為了他而穿書,“就算所有人都想害你,但是隻有我,我永遠不會傷害你。”
容慎被她拉住的右手僵硬,閉了閉眸,他是真將夭夭的話放在了心中,所以才會俯身,與她平視而問:“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有天我墮了魔,你會怕嗎?”
夭夭攥著容慎的手指一緊,她不由想到因果鏡中,墮魔的容慎不僅虐.殺挖出了白梨的心,還親手將他養大的啾咪獸打散神魂吞噬。
那樣的容慎絕望又陰戾,帶給她的震撼實在太大。
夭夭不願意再見到這樣絕望墮落的容慎,所以她抬起眼睛,很認真回道:“如果你墮魔,我會害怕。”
“雲憬,我會很怕。”所以你千萬千萬,千萬不可以墮魔。
容慎的身形僵住,就像被一隻巨手掐住喉嚨,喘息變得困難痛苦。他想,他在期待什麼呢?明明在這之前,他就已經料想到夭夭的答案。
他在笑,瞳眸黝亮桃花眼上挑,明明笑得很好看,卻莫名讓人覺不出喜悅。一點點從夭夭掌心抽出自己的手指,他輕輕回:“我知道了。”
他隻能回這個了。
夭夭張了張嘴,望著容慎的笑容忽然有些難受,她無措喊著:“雲憬……”
容慎輕應一聲,仔細幫她係好領口的盤扣,他整理好她的外袍捏了捏她的臉頰,“時辰不早了,快去梳頭發吧。”
夭夭緊咬唇瓣,轉身走了幾步回頭又去看容慎,溫和俊美的男人站立筆直,還在原地溫和望著她。又往前走了兩步,夭夭再次回頭,緊接著她又跑回容慎的身邊。
“雲憬來幫我梳。”夭夭再次抓住容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