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幻境?
白稚下意識看向季月,卻隻見他的眸色深暗,眼底沒有一絲光亮,仿佛黑暗中無聲翻湧的陰影。
也就是說……雲陰才是這一切的見證者?
白稚的心底瞬間怒火暴起,她一咬牙便要衝上去,然而卻被季月一把握住。
“阿稚,你傷不到他的。”季月的聲音冷冽低緩,與平日相比出奇的冷靜。
白稚依言停下來,擔憂地看著他的側臉。
季月的側臉在星月黯淡的夜色裡更顯清雋,白玉似的肌膚透著無機質的冰冷。
太冷靜了,冷靜地讓白稚莫名感到一陣心驚。
白稚情願他陰惻惻地叫囂著“殺了你”,也不想看到他這幅樣子。
仿佛……他的軀體還在這裡,心卻已不在人間。
白稚討厭這種明明季月就在她身邊,卻又仿佛距離季月很遙遠的感覺。她隻能緊緊回握住季月的手,感受來自他手心的溫度。
“季月,終於又見麵了。”
雲陰溫和一笑,眼眸中含著水一樣的憐憫。
“沒想到這次是在你父母的麵前相見呢。可惜,他們看不到你長大後的樣子了。”
白稚的瞳孔猛地一縮。
果然……書意就是季月的娘!那麼季月就是在這之後……
白稚心情複雜地望向山洞裡的少女,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哭泣。
書意怔怔地看著死在她麵前的羅刹,慢慢伸出手。
似是難以置信般,她驟然扭頭,望向洞外的男子——
“抱歉,在下來遲一步。”
年輕的雲陰忽然低聲說了一句。他撇下白稚和季月,獨自走進洞內,脫下自己的外衣,將其遞給了書意。
書意顫抖著接過外衣:“謝……謝謝。”
白稚意識到,此時的書意似乎是看不到他們的。與之前遇到的幻境不同,之前白稚都能參與進去,正因如此,所以才會分不清現實與幻象。
但自從羅刹撲向書意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便成為了真真正正的旁觀者。
沒有人看見他們,他們也無法插手。
白稚的心底湧起一股深深的無力感。
“這隻羅刹,是從我手下逃脫的。我一直在找它,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雲陰愧疚地歎息,臉上悲憫自責的神色讓人無法不相信他的話。
但白稚卻很清楚,他在說謊。
雲陰的前半句話應該是真的,畢竟這隻羅刹剛被書意發現的時候身上的確遍布刀傷,一看就不是常人所為。
但他的後半句,就是不折不扣的謊言了。
想必羅刹逃到這裡不久,就被雲陰發現了。然而後來書意的出現燃起了他的興趣,因此他決定暗中觀察,看看會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
也就是說,白稚和季月自從跌下那個洞後所經曆的一切,都隻是雲陰的記憶罷了。
一切都是雲陰一手造成的。
書意的痛苦也是,季月的出生也是。
是他主導了這一切,是他縱容了這一切。
他將他的記憶編織成了真實的夢境,引誘他們一點點深入,再將真相在他們的眼前殘忍剖開。
多麼、多麼卑劣而又惡毒的人。
白稚的雙目通紅,全身都在忍不住微微顫抖。季月察覺到她的忍耐,他輕輕摩挲白稚的手背,輕聲問道:“阿稚,你很難受嗎?”
白稚慢慢點了點頭。
“不要難受,這一切都與你無關。”季月的聲音如同夢囈般輕柔,又透著一種難以明說的陰冷。
“……也與我無關。”
白稚不可思議地回望他:“雲陰這樣對你,又這樣對你的爹娘,怎麼會與你無關?”
“他們隻是生下我的人罷了,除此之外,與我又有何乾係呢?”季月平靜而低緩地說道,“我隻恨雲陰沒有在此之前殺了他們,這樣,這個世上就不會有我了。”
……是啊。
季月原本就是不想活著的。
他的誕生便伴隨著陰暗的罪惡與肮臟。沒有光亮,沒有希望,作為畸形而扭曲的生命,來到這個世上。
他是人類與羅刹的混血,是惡念與絕望的產物。
所以他沒有**,沒有感情,沒有善惡。
可是白稚不想他這樣。
白稚的心底忽然湧起難言的悲傷。她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壓抑住想要落淚的衝動,乖乖站在季月的身邊,與他一起看著山洞裡的二人。
“你看起來很虛弱……如果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就醫。”雲陰溫柔地扶起書意,體貼地詢問她的意見。
書意搖搖頭,目光仍然停留在羅刹的屍體上:“我要回去。”
“即使你有可能懷上羅刹的孩子?”雲陰的聲音溫和平穩,說出的話卻讓書意渾身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