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楚妗捧著秦女官的小冊子看得入神的時候我, 房間裡驀然想起柳嬤嬤的聲音。
“小姐,您何必天天送些東西給二小姐, 可惜了那麼好的雲錦, 您這聘禮裡麵也沒幾匹,您這一下子就送出去了兩匹,哎喲,老奴看著都心疼!”
柳嬤嬤神色糾結, 很是不讚同楚靜姝的做法。
楚靜姝將手裡的聘禮單子放下,淡淡道:“嬤嬤, 您又不是不知道, 我這婚事是如何來的?說到底,也不是從楚妗手裡搶過來的嗎?”
楚靜姝眼底閃過一抹自嘲,自己代替了楚妗成為了定國公府的大小姐,但是她擁有的東西,儘管她不承認,但是那些東西絕大部分屬於楚妗。
上個月的及笄宴, 其實也不能算是她的。
她幼時被王清荷收養的時候, 她其實已經年滿一周歲。隻是當時王清荷精神恍惚, 整日裡瘋瘋癲癲,不知今夕是何年, 剛開始便將她當成了楚妗,她的年紀便從一周歲變成了十個月大, 因為楚妗便是十個月大的時候丟失的。
她在這個世上存在的痕跡, 硬生生的少了兩個月。
雖然後麵王清荷恢複了正常, 但是她的生辰也便默認成了四月二十五。
說來也可悲,她竟然連一個像模像樣的生辰宴都未曾有過。
柳嬤嬤看著楚靜姝神色晦暗,頓時心疼不已,她有些氣憤,高聲道:“哪裡就是您搶來的呢?雖說最開始與清河世子定親的是二小姐,但後來不是二小姐丟了,寧王妃見狀便生了取消婚約的意思嗎?不是小姐您努力學習琴棋書畫,在這京城裡打出了才情蓋京華的名聲,寧王妃心裡喜歡您,才決定把婚約給您嗎?怎麼就是您搶來的?這是您靠自己的真本事贏來的!”
柳嬤嬤這話,便是當年的另外一樁往事了。
寧王妃與王清荷是閨中密友,未出閣時兩人就有約定,若是將來兩人生了一雙兒女,便結為親家,若是全是女兒或是全是兒子,便讓他們結為金蘭。
後來寧王妃生下了顧清河,王清荷生下了楚妗,按照約定,他們兩家交換了信物,簡單的訂下了婚約,約定等到時候楚妗十五及笄之時,便正式議親。
哪知道楚妗丟失了,楚家剛開始不放棄,也找了好幾年,後來實在是音信全無,楚家漸漸也放棄了尋找。
寧王妃初始怕自己提出銷毀婚約的事情太過傷害王清荷,便一直按捺著。後來一直到了顧清河十二三歲,需要議親的時候,寧王妃才再度提起,彼時王清荷早已將楚靜姝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真心為她打算,便想著讓楚靜姝代替楚妗,嫁給顧清河。
寧王妃見楚靜姝才情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而且顧清河情竇初開,也對楚靜姝有意,寧王妃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於是這件婚事就這樣易主了。
楚靜姝十四年來,其實活得很是順風順水,身份大變,一下從奴仆之女變成了公卿小姐,享受了榮華富貴,自己又勤勉好學,贏了個好名聲,還有一個人人稱讚的未婚夫。
她本該一直在旁人豔羨的目光中活下去,楚靜姝也漸漸地忘記了自己的真實身份。
可偏偏,在她最得意的時候,楚妗回來了。
於是楚靜姝便開始記起了自己的身份,尤其是楚懷璟的態度讓她產生了危機感,於是她便想要處處比楚妗要好,剛開始的確是這樣。
楚妗愚笨無知,粗鄙不堪,而她才情橫溢,落落大方。
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楚妗變得越發耀眼,她容貌絕豔,進退有度,甚至還入了太子殿下的眼,成為了太子妃。
而自己唯一能讓楚妗嫉妒的便是獨擁王清荷的愛,可是楚妗不屑一顧。
“不該是這樣的,嬤嬤,這些事情剛開始就是錯的,我應該在楚妗還沒有成長起來,便將她扼殺在搖籃中!”
楚靜姝眼底閃過一抹陰毒。
隨即她歎了口氣,狠狠皺著眉頭,“可是如今為時已晚,我過不了多久便要出嫁了,我不可能與她一直在這定國公府裡鬥一輩子。”
柳嬤嬤若有所思,精明的眼底閃過一抹光,隨即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楚靜姝,心裡漫上決然。
“我隻好在出嫁之前送些東西給楚妗,膈應一下她,以後她若是知道,我的聘禮本該是屬於她的,不知該作何感想?”
楚靜姝神情扭曲地笑了笑。
柳嬤嬤無奈的搖了搖頭,道:“可您也不能把那麼珍貴的東西都送出去啊!”
楚靜姝不在意地笑了笑,輕蔑地說道:“等我到時候嫁入了寧王府,不過幾匹雲錦罷了,也不是什麼稀罕物。”
她頓了頓 ,說道,“當然要珍貴一些了,若不珍貴,怎麼能讓楚妗心痛呢?我瞧著太子殿下是迫於聖旨的壓力,不得已才開始挑選太子妃,楚妗走了大運,恰好入了他的眼,他對楚妗也沒多大的心思,到時候聘禮能有多少?有對比才會有傷害,我的聘禮堆滿了前廳,足夠讓楚妗嫉妒了。”
柳嬤嬤這才了然的笑了笑。
她遲疑了一下,到底是沒有告訴她,楚妗的及笄宴上太子殿下為了她懲治了一位官員的事。
楚妗將玉佩放在掌心,有些無奈,怎麼每次都讓她聽到這種話。
楚靜姝怎麼這般冥頑不靈,都算計了她那麼多次沒落到好,如今都快要出嫁了還這麼鬨騰?
最讓她驚詫的倒是她的那樁往事,原來顧清河原來的未婚妻是她,是楚靜姝頂替了她的婚約?
顧清河?
她嫌棄的皺了皺眉,顧清河看上去溫潤如玉,但是眼睛陰鬱,看上去有些陰險狡詐,讓人極不舒服,顯然也不是個好人。
楚妗心底生出一抹慶幸,好在現在不是她的未婚夫了。楚靜姝喜歡就讓她拿去好了!
她對顧清河那個前未婚夫也不放在心上,自然楚靜姝所說的膈應,她也感覺不到,她送來的那些東西她一概扔給了丫鬟,不想放在自己眼前礙眼。
隨即她便將這件事拋之腦後,她可沒那麼多閒工夫應付楚靜姝。
自那日過後,楚妗便吩咐了丫鬟,以後靜心院送來的東西,不必再稟告她,丫鬟們若是喜歡,直接讓她們拿去分了便好。
丫鬟們都很是欣喜,私底下都誇讚楚妗體恤下人,出手大方,那麼好的東西都給他們。
楚靜姝卻是不知,她的良苦用心都跑到了丫鬟的腰包裡去了。
五月初五,端午節,定國公府想著府裡有兩位姑娘今年怕是都要出嫁,尤其是楚靜姝,婚事下個月就要舉行了,按照府裡的意思,今年的端午節便好好操辦一下。
王清荷與府裡的幾位夫人商量了一下,可是商量來商量去,都沒個好主意。這京城裡過端午,無非不就是吃吃粽子插插艾,著實沒有新花樣。
於是老夫人做主,讓府裡的人去城外的白馬寺,吃齋念佛,祈求身體平安康健。
楚靜姝由於待嫁,天天鎖在屋子裡,跟著寧王府派來的教養嬤嬤學習禮儀,早就膩了,自是欣然應允。
而楚妗則是眾位女官見她天天待在屋子裡,沒日沒夜的學習,擔心悶壞了身子,特意準了假,催促她前去的。
這次楚江濤等家裡的頂梁柱也會一同前去,一路上浩浩蕩蕩,馬車晃晃悠悠地走了三四個時辰,才到了白馬寺。
白馬寺占地廣闊,因為靠近京城,香火鼎盛,是大燕極富盛名的寺廟,每日裡人流如織,香火不斷。
因著是端午節,白馬寺的人更是密集,聽住持說今日會有身份極為尊貴的人要來上香,提前預訂了很多香房,香房所剩不多。
還是因為定國公府往年捐的香油錢多,白馬寺的住持才左拚右湊地騰出了一個小院子,隻是定國公府的人口眾多,安排下來,恰好還有一人沒有房間。
一番商議下來,最後的安排便是老夫人一間,王清荷與楚靜姝住一間,二夫人柳氏與三夫人錢氏住一間,楚江濤三兄弟住一間,其他幾個小輩也分了三間,老夫人剛打算讓楚妗與她擠一擠。
院子外麵忽然走來了一個小沙彌,說:“寺裡的那位貴客讓我來轉告一聲,他的清風院裡有多餘的香房,可以讓貴府的二小姐前去暫宿幾日,可以待到寺裡有多餘的香房再走。”
清風院與寺廟裡的清暉院、出雲樓、聽雨閣並稱白馬寺四大名院,裡麵的布置清雅,位置極佳,向來隻提供給身份煊赫的人。
老夫人一愣,拄著拐杖,試探地問道:“小師傅,還容老身多問一句,不知是哪位貴客?您也知道,老身的孫女還未出嫁,閨譽最是重要,老身不可能隨意讓她去一個素不相識,不知品性的人的院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