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那會兒個子不算高,站在第一排。五官跟現在相比稍顯稚嫩,卻明眸皓齒,初具小美人的雛形,穿白色上衣,黑色校服短褲,露出纖細的一雙腿,在陽光下耀眼發白。
“很漂亮。”晏禮說。
時顏微微臉紅,“誰讓你看這個了。這些同學,我一個印象深的都沒有。”
跟許真真分彆之後,時顏仔仔細細地想了一遍。
發現她對於小學的記憶,隻有大片大片的模糊,或者大片大片的空白。她能大致地想起上課下課這些場景,能看見同學們嬉笑打鬨,卻始終找不準自己的位置,像旁觀他人的世界。
時顏甚至懷疑這些片段都是自己在影視劇中看見,無意中映在腦海中的。
“阿晏,我想去……看一下心理醫生。“時顏說。
晏禮有些意外。
他下午跟崔醫生聊過,想要治好時顏的噩夢,卻不想讓她想起那段危險的經曆。但崔醫生給的回答卻是,“怕是不行,時小姐會做噩夢,本身就是催眠不當所導致的。如果要消除做噩夢的‘果’,就要找到‘因’。本質上講,還是需要時小姐克服小時候留下的陰影。”
“你在家裡見過小學時留下的日記,校服,或者相關的東西嗎?”
時顏在等著晏禮的回答,出乎意料的,卻聽見他這樣問。
她回憶了一下,忽然有些不可思議,“有……但是照片藏在書桌底下,而且隻有一張……”
幾個月前回來整理老房子的時候,時顏在書桌底下看到了小學畢業照,當時因為印象不深,看了一眼就收起來了。
現在回想才發現,她小學時所有的物品,統統都不見了。
明明以前,書櫃裡好像還放著獎杯。
“所以你有沒有想過,你失去的記憶可能是不太好的,”晏禮輕頓了下,聲線柔和,“所以你媽媽才會帶你去治療。”
時顏有點驚訝,“我媽媽?”
細想又覺得,會做這些的隻有傅月宜。按晏禮的推測,她小學發生過不太好的事,傅月宜為了讓她忘記,帶她去做了心理治療。
似乎合情合理。
時顏不禁有點毛毛的,咽了口口水,“會是多不好的事情啊……”
綁架,還是搶劫?
一時間,各種社會新聞都往腦袋裡鑽。
“有驚無險。”晏禮忽然說。
時顏聽出了什麼,驚訝道,“你知道?”
“你忘了,我們也是小學校友。”晏禮彎了下唇,隨即神色恢複了正經,“時顏,你想好了,要去看心理醫生嗎?”
時顏幾乎沒有猶豫,點了點頭,“嗯,要的。”
他都說了有驚無險,那麼就算是再可怕的經曆,結果也都是好的。
那就沒什麼可怕的。
何況現在,她還有他在。
*
心理醫生姓崔,是個看起來很平易近人的大叔。
初次見麵隻是談心,結束的時候,崔醫生讓她做好下次過來催眠的準備。
時顏是個很配合的病人,隻顧點頭。倒是晏禮還跟醫生聊了許多,再次治療時,陪著時顏過來。
之前隻在書上或是媒體上見過催眠的神奇之處,時顏沒有想到自己親身經曆,會是這樣的。
世界好像一下子陷入寧靜,卻不是完全沒有聲音,時顏跟著光點往前走,忽然看見極為耀眼的烈日,視線下移,幾秒才看清自己的處境。
她被高大的成年男子勒緊脖子在地上拖行了兩步,無力地掙紮著。旁邊有女老師驚呼:“快鬆手!她要被勒死了!”
脖子上的力道驟然減緩,她劇烈嗆咳,仰起脖子時望見眩目的藍天,廣場上的旗杆閃著刺眼的銀色光芒。
頭很沉重,手腳也很沉重,似乎連呼吸都困難,她艱難地張著嘴,搖搖欲墜。
隻是在上體育課,身體不舒服要去醫務室,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的場景?
“她中暑了!!”
“警|察到底來了沒有?!”
“你小聲點!埋伏著呢,都是死角,打不到。”
像是受了“警|察”兩個字的刺激,成年男子近乎失控地晃了晃手裡的尖刀,她像個瘦弱的小雞崽被拎著後退,雙眼發黑。
就在這時候,有個男孩子往前走了一步。
顯然是跟誰商量好的,另一位麵孔陌生,看起來像是老師模樣的男人試探性開口,“那個小姑娘不行了,她已經中暑了,再這樣下去會死的。這樣,我們換個人,這個小男孩去跟她換,行不行?”
耳畔隻有沉重慌亂的呼吸聲。
“你彆激動,低頭看看你手裡的小姑娘,她是不是臉色跟嘴唇都發白了,要是人沒了,也沒法兒談判了。”男老師假裝站在對方角度,循循善誘。
時顏感覺頭上有陰影籠過來,對方像是打量著她,半晌顫抖著聲音嘶吼,“你們不要耍花招!!”
“放心……”
一連串的安撫,和交換人質。
終於——
時顏被老師們七手八腳地接住,沉重的眩暈中,她費力地扭頭,看見男老師說的那個小男孩。
穿著白色上衣,黑色運動短褲,和她一樣的校服。
被那個綁匪一把抓過去,像勒著她一樣勒著脖子。
那是晏禮。
耳邊聽到有老師低聲議論,“好勇敢的男孩子,三(2)班的吧?是他跟這個警察說的,那個小姑娘快不行了,用他去換。”
“……”
*
睜開眼的時候,時顏隻覺得心更加平靜。
過了幾秒,複雜的感情才湧上心頭。
崔醫生朝她微笑,“時小姐,你感覺怎麼樣?”
時顏眨了眨眼,才察覺有淚珠滾落。她接過崔醫生的紙巾擦掉,輕輕吸了下鼻子,點頭,“嗯,都想起來了。”
意料之外的,雖然是很糟糕的事,她卻一點都不害怕。
走出治療室,晏禮早已等在外麵。
有專屬休息室,走廊也有沙發,他卻沒坐。隻站在旁邊,靠著牆,穿黑色的大衣,似乎襯得神情也凝肅了幾分。
聽到動靜,男人轉過身來,恰好將奔過來的時顏抱了個滿懷。
“我都想起來了。”嗅著鼻尖令人心安的氣息,時顏聲音有點兒悶悶的。想哭,又遺憾自己居然忘掉了那麼多。
“是嗎,”晏禮摸了摸她的頭發,聲線溫柔得不像話,“抱歉,讓你想起不愉快的事了。”
時顏靠在他懷裡,隻想搖頭。
她想起的,明明是她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