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禮給他取名“晏嶼”,小名就叫小島。
時顏問起,他說是為了紀念他們辦婚禮的海島。時顏聽著也覺得不錯,本身“嶼”的寓意就好,給男孩子合適,而且念著順嘴好聽。
不過,某天晏禕過來看寶寶,聽說“嶼”這個名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晏嶼,小島,”晏禕彎起唇角,“時顏,他這是覺得,你是他的歸宿。”
時顏不知道她何出此言。
晏禕給她講了個故事,關於晏禮的身世。
晏禮其實並不是晏家親生的兒子,說來奇怪,他的親生父母,其實並沒有人知道。跟很多剛出生就被拋棄的嬰兒一樣,他被扔在一家私立醫院的門口。
有好心人帶他做了檢查,發現一切健康。護士們圍在一起小聲議論,說大概是某對年輕父母闖了禍,這才扔在這裡的。
恰好,晏禕的母親就住在這家醫院。
她生完晏禕之後,身體落下了無法生育的病根,這次小產住院。然而晏家偌大的家業,又在傳統思想的支配之下,需要她有個兒子。
於是,晏禮順理成章被領養。這事隻有少數人知道,上層圈子裡的人,一直以為晏禮就是晏家的親生兒子。
晏禮在晏家長大,一切被按照繼承人的標準嚴格培養。
直到九歲那年,晏太太順利地生下了一個兒子。這些年,晏太太的身體在調理恢複,加之本身年紀不大,生下這個兒子,也並不離奇。
從那天開始,晏禮就被各種各樣的、議論的目光所包圍。人們好像一夜之間,不約而同地變成了關懷者,家中的傭人,對他的去處更是各抒己見。
畢竟晏禮太聰明了。
他那對未曾某麵的父母,給了他足夠優秀的基因,讓他在一乾繼承人中,也是佼佼者的存在。
這樣的人,隨著晏家親生兒子的出生,就成了莫大的威脅。
九歲的年齡差,勢必導致晏家的家業交到他手裡,就難以收回。
何況早在晏禮四五歲的時候,有個傭人多嘴多舌,將他不是親生的事情告訴了他。
那之後,晏禮徹徹底底地成了晏家的外人。
一年之後,他以“休養身體”的理由被放到了南城,由晏家某位高層曾經的戰友撫養。養父養母都是警察,工作繁忙之餘並沒什麼時間培養親子感情,也許也是因為他們知道這是個燙手山芋,再難養熟的“兒子”。
“像不像一條船?這個浪頭打過來,漂到這裡,那個浪頭打過去,漂到那裡,好像沒有落腳的地方。”晏禕頓了一下,“他小學的作文,嗯……就這麼寫的。”
那個時候她偷偷翻閱這個便宜弟弟的作文本,很驚奇。
她十五歲了,隻知道穿漂亮衣裳偷偷搽口紅躲避教導主任,而這個弟弟,居然在十來歲的時候,就有了如此哲學的想法,老師布置寫想象的作文,他寫,覺得自己是條船。
時顏放輕了呼吸,聽見自己低聲問,“然後呢?”
“然後……”病房外傳來腳步聲,晏禕瞄了一眼,轉過頭,“人來了,你讓他自己和你說吧。”
時顏不知道,在這個時候,跟晏禮提起這些會不會讓他想起不高興的事情。
她自己的家庭算不上完整,也算是承受過挫折的那類人,但是跟晏禮比起來,完全是小巫見大巫。
起碼時安平和傅月宜都愛著她,但是晏禮……有哪一邊真正把他當作家人呢。
隻是這樣想著,眼圈就紅了。
晏禕見狀,給她抽了張紙,溜得飛快。“再不跑,晏禮進來就解釋不清楚了。”沒準會以為,是她欺負人。
“對了,你就當我什麼也沒和你說過,重新問他一遍,他肯定會講的。”
時顏忍不住笑出了聲。
想當初,第一次見到晏禕的時候,她是位氣場多麼強大的霸道女總裁,也會有犯慫的一麵。
可是,見到晏禮的那一眼,她又笑不出來了。
心頭繞滿了他以前的事。
晏禮走近了,就察覺到時顏紅紅的眼眶,還有她悄悄吸鼻子、強作無事發生的聲音,他撩了撩她的頭發,“演技太差,晏禕跟你聊什麼了?”
“……”
晏禕說的沒錯,晏禮太聰明,果然不是件好事。
“喔。”時顏應了聲,“就是……你能不能和我講講,你小時候的事情。”
晏禮垂眸看著她,“嗯?”
“我想知道,你能不能講給我聽。”時顏仰起頭。
“怎麼忽然想聽這個?”晏禮替她梳理頭發,似是漫不經心問道,“晏禕給你講到哪兒了?”
“……”
“她走出門一臉心虛樣。”
“……”好吧,這就不是她能努力挽救的局麵了,時顏咽了口口水,“是我自己問的,她也沒有講太多,所以你能不能講一下。”
說完有點忐忑,畢竟,身世這樣的事,並不是誰都願意講。
和時顏想的不同,晏禮並不是不願講。
而是他對這幾方人都沒什麼感情,年少時大概還稱得上叛逆,現在既然斬斷了跟晏家的關係,沒事便不會再想起。
也許是因為站在第一視角,時顏這次聽,更為感同身受。
就在晏禮被送回南城一年後,
又是一個浪頭打來。
晏禕的親弟弟因病夭折,晏太太經此波折,萬念俱灰,等情緒略微平複,晏洲決定,將晏禮接回來。
晏禮自然是不肯的。
然而他沒能拗過晏家,強行被拎上車帶走,也離開了這個在他記憶裡一切都很淡的地方,無論是養母,還是學校,短短暫暫的一年。
然而即便是到了晏家,他也未曾覺得自己靠了岸。
直到遇見時顏。
他這條船,找到了一生棲息的島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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