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新春對許多人來說與往常沒什麼不同, 隻是有幾個人不一樣。
林倩倩看著桌子上擺滿的東西，好幾種乾果, 加上糖塊餅乾水果, 看起來都不錯，但是一點胃口都沒有。
一年前的今天，她還在家裡羨慕哥哥弟弟都有好吃的，自己什麼都沒有。今年她什麼都有了, 但是總感覺心裡空空的。
這段時間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如果沈凜還在的話，現在自己會是在這裡過年嗎？他會不會對自己說點什麼？或者自己主動跟他說話？
想來想去又覺得可笑, 對方和自己有什麼關係呢？兩人隻見過幾次麵，對方還沒跟自己說過幾句話, 隻是給自己留了點東西，她就想這想那。
隻是再怎麼說，心裡還是難受, 林倩倩拿起桌子上一塊糖。小心翼翼的剝開糖紙，把糖塊放進嘴裡，真甜，這是她唯一的想法。
他會喜歡吃嗎？看著剩下的糖塊，林倩倩若有所思。沈婆子說沈凜最喜歡吃甜的東西, 但是她總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他那樣的人會喜歡吃糖塊？
在自己心裡, 對方應該喜歡大口大口的吃飯, 做什麼事情都毫不拖泥帶水。糖這種甜滋滋的東西, 或許是他心裡最柔軟的地方吧。
一想到他得到糖塊以後會笨手笨腳的剝開糖紙的樣子，林倩倩就忍不住想，如果自己見到了那個場景，可能會笑話他吧。
不過自己可能會不敢，畢竟看到他自己還是有點害怕的。現在自己不怕了，但是他也不在了。
林倩倩看著剩下的糖塊，五顏六色的糖塊放在桌子上異常好看。自己小時候最羨慕的就是彆人，過年的時候有糖吃，有餃子，自己什麼都沒有。
今年她什麼都有了，過年的麵粉已經留出來了，明天就和麵。曉梅姐剁了肉餡，兩人一人貢獻了一部分肉，明天上午就開始包餃子。
村裡不讓貼春聯，但是所有人都會把家裡裡裡外外都收拾了一遍。她上午出去了一趟，感覺整個村子都煥然一新，隻有一家不一樣，沈家。
沈家的大門緊閉著，林倩倩不知道他們在不在家，也沒出聲喊。在門口站了一會就回來了。
如果他能回來的話，肯定不是這個場景，兒子大半年沒回家，沈婆子肯定高高興興的給兒子準備下車的麵條。可能還會嘮叨幾聲，也許會借著誰的名義去鎮上買幾斤糖拿回家。
林倩倩咬了一下嘴裡的糖塊，甜味一下融化到嘴裡，以前從來不敢這麼奢侈的吃，今天是第一次：“你喜歡吃嗎？”林倩倩對著空氣說了一聲。
“是我自作多情。”林倩倩問完突然笑了一下，就算有靈魂這種東西又怎麼樣？對方肯定會回家，怎麼會來看自己呢？
“我都快忘了……”你的模樣，林倩倩低喃一聲，幾個月過去，自己快把對方的樣子給忘掉了。沈家可能會有照片吧，林倩倩想著，等孫曉梅從外麵回來的時候又裝作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毫無胃口的吃了幾口飯，林倩倩以為今天又到半夜睡不著，結果沒想到今天睡得異常早。而且睡夢中還夢到了那個想了一天的人。
“沈、沈凜？”林倩倩有點不相信的看著自己麵前的人，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模一樣，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衣服，隻是同樣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卻顯得異常挺拔。
“我想你。”對方沒看她，留下這一句話就不出聲了。
“我也是。”林倩倩小聲的說了一句，“你是來看我的嗎？”還是隻是路過？
“是。”對方彎下身子，從地上提起一次痛，“魚，燉著吃。”
“我知道要燉著吃。”林倩倩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耳熟，好像是之前對方跟自己說過的。
“糧食還夠吃嗎？”
“夠了。”
“能吃飽嗎？”
“能。”
“還有……”
“你在哪？”林倩倩打斷他的話，一臉急迫。
然而，當她問出這句話，對麵卻沒有人了。
“沈凜？沈凜？”林倩倩心中一慌，來來回回喊了好幾遍都沒有人出現。
“沈凜，你去哪了？”林倩倩已經急得哭了出來，但是麵前還是沒有人。仿佛剛剛領來的對話，就是自己的一場夢。
夢？
“倩倩，倩倩你醒醒。”
林倩倩是被孫曉梅叫醒的，醒來以後摸了一把臉上的淚，再回想剛剛夢裡的場景。記得那些話好像是誰對自己說的。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剛剛夢裡的場景就是自己盼望著對方回來的時候。隻是對方除了剛剛那些話，什麼都沒說。
“倩倩，你夢到什麼了？”孫曉梅沒說到是，她聽到對方叫了會計兒子的名字。心裡有了一個猜測，隻是不敢說出來。
“沒夢到什麼。”林倩倩搖搖頭，“夢到小時候了。”
“倩倩，”孫曉梅掀開被子披著襖走到林倩倩麵前，“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喜歡沈凜？”
孫曉梅也是今天才意識到這件事，原本隻是以為對方年齡小，沒經曆過這種事情才會這麼難受。現在想想，處處透露著詭異，就算一個人沒了，彆人跟著傷心，但是過兩個月，最多過四五個月，就會把這件事給忘記。
然而最近林倩倩卻不是，從那天沈凜去世的消息傳過來，林倩倩一直都沒露過笑臉，偶爾笑一下也是特彆勉強。
她記得剛搬過來的時候，對方什麼時候都麵帶著笑。讓人看起來都覺得這個人做事特彆積極，對所有的事情都充滿著希望。
就算當初被推下水，她也是特彆冷靜的收集證據，兩人在一間屋裡，就算對方想瞞著她，有些事情她也能看出一點矛頭。更何況對方做事情坦坦蕩蕩的，那些本來就是孟薇做過的，根本就沒有冤枉她。
從沈凜去世開始，明明大家的生活都在慢慢變好，糧食收了，毛衣被隊長交上去了，他們的工分多了，今年分到的糧食和各種票都不少。每個人還分到一部分錢，特彆是林倩倩，隊長為了鼓勵大家以後向她學習，特意獎勵了她幾張肉票。
如果在以前，對方拿到肉票以後早就高興的去買回來解饞了，然而這次她隻是安安靜靜的把東西拿回來，然後放在桌子上，等自己提醒了，才猛然想起來，把錢收起來。
當時她覺得對方是心情不好，但是最近又沒發生什麼事，怎麼會心情不好呢？想來想去還是因為沈凜。自己大意了，如果不是在半夜聽到她說夢話，可能還沒猜出來。
“倩倩，你真喜歡他？”看她不說話，孫曉梅又問了一句。
“曉梅姐——”林倩倩抬起頭，淚水已經遮住了眼睛，“我後悔了。”她就不應該在夢裡為對方在哪裡，如果自己不問的話，他是不是會多說幾句話？
“彆哭，彆哭。”對方很少這樣，孫曉梅把她抱在懷裡，小聲的安慰，“都過去了，我們向前看。”不管怎麼說，人已經走了，兩人有緣無分。
“我難受。”林倩倩眼淚憋不住的往外流，她難受，如果自己當初不那麼害怕對方，跟他多說幾句話，至少能和他多相處一段時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想，回憶都找不到回憶的內容。
“以後會好的。”孫曉梅說出來也覺得這話很無力，隻是她也不知道怎麼勸，隻能慢慢安慰她，勸她看開，“以後會遇到更好的。”或許過段時間，她遇上一個比沈凜更好的人，也就放開了這段感情。
“不會的。”林倩倩搖搖頭，不會有人比他更好，想到這林倩倩哭得比剛剛更厲害。
“好好好，不會不會，我們不哭了，明天去會計家看看怎麼樣？”孫曉梅勸道，多跟會計家說幾句話，她會高興一點吧？
“嗯。”林倩倩打了個哭嗝。
“好，我們不哭了。”孫曉梅看她緩和下來了，連忙拿毛巾幫她擦淚。
“嗯。”林倩倩點點頭。
隻是雖然被她勸好了，再躺回床上的時候，卻怎麼也睡不著。
“倩倩，還沒睡嗎？”過了一會，孫曉梅聽到身邊有細微的動靜，怕把她吵醒，小聲問道。
“沒。”林倩倩感覺自己一點睡不著，“我睡不著。”一閉眼，腦子裡都是剛剛夢裡的場景，反反複複回想那個人，害怕自己一覺醒來，把所有的事情都忘記了。
“快睡吧，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孫曉梅擔心她本來身體就不好，今天還哭了這麼一場，萬一再熬夜的話，明天生病了怎麼辦？大冷的天，而且後天就過年了，想去鎮上找大夫都不好辦。
“好，曉梅姐你也快點睡吧。”林倩倩答應一聲。
“好，一起睡。”孫曉梅說了一聲，接下來貼了一會兒，沒聽到旁邊有動靜才放心。
林倩倩閉著眼回憶剛剛的事情，怕自己吵到孫曉梅，一動不敢動，雙手交錯放在肚子上，不知想了多久才睡著。
第二天早上，林倩倩醒來以後覺得自己眼睛有點疼。
“醒了？”孫曉梅也是，剛坐起來，看到她醒了，說了一句，接著看到她眼睛紅通通的，嚇了一跳，“眼睛怎麼回事？”
“可能是昨晚。”林倩倩揉了一下自己的眼睛，可能是昨天晚上哭的原因，感覺眼睛乾乾澀澀的。
“我去給你弄點溫水，你洗把臉。”孫曉梅歎了口氣，套上衣服，幫她去接水。身體本來就不好，哭了這麼一場，也幸虧沒有感冒。
“謝謝曉梅姐。”林倩倩感激道，她昨天晚上不知吵醒了對方，還拉著對方那麼久，“昨晚謝謝你勸我。”其實她已經想通了，什麼自己問不問，是一場夢而已。而且那些話都是前幾天沈婆子問自己的，隻是自己不知道怎麼回事，把那些話當成了沈凜說的。
“是我不該提起這件事。”孫曉梅剛剛突然想起來了，昨晚不該提起來的，如果自己不問的話，將錯就錯信了林倩倩的話，她可能沒那麼傷心。
“沒有，就算你不提我也一樣。”他心裡難受，無論孫曉梅提不提都一樣。
“唉，你趕緊收拾收拾，我們出去準備東西，等會趕快包餃子，我們在他們前麵下餃子吃，你等會要不要去趟沈家？去的話我陪你。”孫曉梅說了一通。
“我自己去一趟。”林倩倩點頭答應下來，不知道沈家怎麼樣？前兩天自己過去的時候大門都沒擦，不像過年的樣子，一點新年的歡喜都沒有。
“倩倩，這件事我知道也就算了，其他人你一定不能告訴，就算他們問起來，你也不能承認。”孫曉梅太知道流言蜚語的威力了，就算林倩倩現在在村子裡的名聲不錯，但是也怕一些多嘴的人亂說話。
林倩倩是教會了一些人織毛衣，但是村子裡還有一大部分不會織毛衣，又不願意學。整天眼紅彆人掙了工分，又不自己用功的，盯著她們到處亂說話呢。
自己也聽到了幾句，不過那話一看就是假的，彆人都不相信，她也就沒在意。
林倩倩不行，不管喜歡誰沈凜是真是假，都不能讓彆人發現。她一個人在村裡，沒有親戚幫忙已經夠可憐的了，被人攪舌根也沒人幫著反駁。
就算自己會幫忙，但是她們兩個姑娘又不是什麼話都能說，到時候和彆人吵起來又不占理。
“好。”林倩倩答應下來，自己隻告訴了兩個人，這兩個人都不會往外傳。
“唉，這些事情你知道就好。”孫曉梅歎了口氣，“剩下的以後再說吧。”她覺得自己想多了，也許對方因為現在年齡小，經曆的事情不多才會這麼難受，等再過段時間。開春以後地裡活多了，多出去轉轉，碰見其他的人，可能心思就不一樣了。
村子裡有本事的人，雖然不太多，但也不是沒有，她記得村頭就有幾個人在鎮上上班，到時候多帶她去村頭轉轉，或許能遇到下一個喜歡的人呢？孫曉梅心想。
林倩倩不知道對方的想法，想著等會要去沈家看一看，也沒在床上多呆，趕緊把厚衣服換上，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曉梅姐，我先去會計家看看。”
“去吧。”孫曉梅無奈的答應著剛剛的想法又中斷了，對方現在這個樣子，不像是能輕輕鬆鬆忘記了，還是先觀看觀看再做決定吧。
幾個月之後，孫曉梅特彆慶幸今天自己做下的決定。
林倩倩聽她答應了，打開沒看到外麵冒了幾個雪花，又給自己戴了個帽子，把脖子和臉圍的嚴嚴實實：“曉梅姐你先自己吃飯吧，等中午回來我們一起包餃子。”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不打算吃早飯。
“好。”孫曉梅答應一聲，起身去廚房做飯，雖然林倩倩說的不用給他留飯，但是自己不能不做，就算他現在一時回不來，也可以留在屋裡，等回來熱熱就能吃。
輪到林倩倩做飯的時候，對方從來不晚點，今天自己做飯，肯定也不能漏了她。
這邊林倩倩在路上走著，她沒想到一夜過去，雪已經這麼厚了。踩著腳底下的雪花，聽著咯吱咯吱的聲音，林倩倩到心情輕鬆了一些。
也許曉梅姐說的對，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再怎麼挽救也改變不了，但是他們的日子還要過，生活還要繼續，總不能因為一個人，其他人什麼都不乾了。
胡思亂想著走到沈家門口，林倩倩看到過跟她想的一樣，沈家的大門還沒開，門框上的蜘蛛網還在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