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楚楚那天晚上是在清吧門口和薑烈分道揚鑣的, 他們出來的時候地上已經落了一層很薄的積雪, 薑烈對她說自己想走走,於是楚楚便和他道彆上了車。
她看他最後一眼是在倒視鏡裡, 長長的胡同被染成白色, 他的腳印就這樣跟隨著他去往很遠的地方,直到成了記憶中一個模糊黑色的小點,那天楚楚盯著他的背影看了很久才發動了車子。
可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再一次見到薑烈會是在他的葬禮上。
薑烈去世了,就在和楚楚見麵的第二天夜裡, 死在平安市民廣場的一個花台內,因為第二天下了整整一天的大雪, 白雪幾乎覆蓋了整個寧市, 所以那天晚上沒什麼人到市民廣場, 等第二天早晨環衛工人清掃積雪發現他屍體的時候,他身體已經被凍硬了。
初步調查結果在他體內發現了大量酒精, 並且警方通過監控排除了他殺,市民廣場的監控裡可以清楚地看見那天夜裡, 薑烈也許是喝大了, 一個人步履搖晃地走入市民廣場,先是跌坐在一個長椅上,低著頭坐了大約二十來分鐘,才又站起來往廣場裡麵走, 後來大概是腳下路滑, 突然跌到了花台裡麵, 之後就再也沒起來過,結合法醫那邊的鑒定,薑烈是醉酒後被凍死的。
多麼戲劇化的結局,就連楚楚在接到這個消息後,都整整坐了十多分鐘才緩過勁兒來。
劉佳怡終於出現了,出現在薑烈的葬禮上,沒人知道這一周她去了哪裡,也沒人知道她在接到薑烈意外身亡的消息後,到底是怎樣的心情。
可她在薑家最混亂的時候回來了,挑起了薑家長媳的擔子,在老薑父老薑母打擊過度雙雙病倒的情況下,守在薑烈的靈堂,操持他的身後事,並招呼每一位來訪的客人。
那兩天楚楚隻要有空就去陪著她,她對楚楚說的最多的話是,薑家人脈廣,在寧市結交的人多,這兩天會陸續來很多人,她不能讓薑家亂了分寸失了體麵,還說,這是她能為薑烈做的最後的事了。
就連楚楚看見薑母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場麵,都忍不住跟著大哭了一場,劉佳怡卻從頭到尾沒有失控過,一直有條不紊地安排著各種瑣碎雜亂的事,她仿佛腦中有根弦一直緊緊地繃著,不停鞭撻自己千萬不能亂,如果在這個時候,連她都亂了,那麼多需要安排決定的瑣事便沒人張羅了。
所以她幾乎沒有休息過,一直守在薑烈的靈堂,楚楚時而看見她對著靈堂上那張薑烈的照片發著呆,每每這個時候,她都不知道劉佳怡到底在想什麼?
蕭銘在第一天就過來了,燒了紙錢上了香,並對著薑烈深深鞠了一躬,劉佳怡也做了喪偶的夫人應該做的,對著蕭銘還了一禮,隻是整個過程,她一眼都沒有看蕭銘。
蕭銘欲言又止想上前和劉佳怡說幾句話,楚楚默默地對他搖了搖頭,蕭銘終究還是止住了腳步,僅停留了一會便走了。
中午的時候楚楚趕回公司處理個事,直到下午再過去才聽說,她離開以後,趙傾也過來了一趟,送了花圈,倒是沒有多說什麼,讓劉佳怡節哀。
不知道趙傾是不是特意避開她?楚楚發現最近幾次可能遇見的場合,趙傾都巧妙地和她錯開了時間,她想,這樣也好,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下午的時候大楊總帶著鐘阿姨也來吊唁,雖然薑烈結婚的時候他們沒有出席,但是死人為大,既然知道了,勢必也過來一趟,劉佳怡的公公,薑局親自出來招待。
楊帥也著了身黑色大衣一道來的,在薑局把大楊總請到隔壁說話的時候,楊帥走到劉佳怡麵前,有些沉痛地對她說節哀,又安慰了她幾句,便看向在一邊幫忙的楚楚,楚楚接收到他的眼神,放下手中的東西走到他麵前,幾天未聯係,而且在上次分開還是那樣的情況下,猛然見到,楚楚感覺有些不自在。
楊帥直接牽起她的手對她說:“出去走走吧。”
外麵的天空有些灰茫茫的,大地依然被白雪覆蓋,這幾天是寧市今年最冷的時候,一出屋子便有股寒氣撲麵而來,冷得楚楚打了個哆嗦。
楊帥立馬將她裹進懷裡,攥著她冰涼的手,幾天沒見,楚楚憔悴不少,就連黑眼圈都熬出來了,看得楊帥心疼不已。
兩人沒有走遠,就在薑烈家附近的亭子裡,白雪將近處的梅樹裝扮得像幅聖潔的國畫,然而此時兩人都沒有心思欣賞這幅雪景。
他們在亭子中站定,楊帥拉開了自己的黑色大衣張開雙臂將楚楚抱在懷中,柔聲問她:“這幾天沒好好休息吧?”
楚楚聲音悶悶地“嗯”了一聲。
“薑烈走前的一天,我們見了麵,他當時還和我說了很多,我真沒想到…”
楚楚回憶那天的場景,聲音都在發抖,楊帥蹙起眉將她緊緊摟在懷裡。
楚楚哽咽地說:“我一閉上眼,滿腦子都是那天分彆時他的背影,他那天晚上明明很反常,也許我多留個心眼,多安慰他幾句,可能第二天他就不會想不開出去喝酒,他不喝醉就不會發生意外…”
楊帥輕撫著她的背聲音低緩:“和你沒關係,誰也不想的。”
楚楚卻突然情緒失控地後退了一步,眼淚瞬間決了堤:“不,你什麼都不知道,和我有關係,明明那晚加一的情緒就不好,我應該陪著她的,如果我不走,如果我一直陪著她,那麼就不會發生後來的事,她就不會難過地離開,她要是不離開,薑烈怎麼可能出意外!”
那一刻,楊帥就這樣望著楚楚滿目悲傷憤怒的眼神,壓抑著喉間的苦澀,低聲問她:“你在怪我?”
楚楚瞬間轉過身去,低頭雙手捂著臉,她能怪誰?怪自己?怪楊帥?還是怪蕭銘?她不知道,她隻知道不應該的,這一切悲劇都不應該發生的,本來可以避免的,為什麼到最後搞成這個樣子?
這幾天她腦中就像放電影一樣,反複播放著最後一次見到薑烈時的場景,甚至努力回憶著薑烈對她說的每一句話,有時候一眨眼之間恨不得時光倒流,再回到那天晚上阻止一切悲劇發生。
可她知道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她不敢在劉佳怡麵前表現出太崩潰的樣子,不敢問劉佳怡那晚發生的事,也不敢回憶這一周以來的經曆,所有的人和過程就像亂碼一樣在她腦中不停循環播放,快要把她折磨瘋了。
最後,她擦乾眼淚對楊帥說:“我這段時間會多陪陪加一,我們的事,過段時間再說吧。”
她說完就大步離開了亭子,甚至沒有再回頭看楊帥一眼,在人命麵前,她已經無力再去處理她和楊帥之間的事,她隻知道現階段她很亂,她隻想陪著劉佳怡度過這個難關。
第三天的時候薑烈下葬了,那天去了很多人,薑家弄了好幾輛大巴,還有很多小車開道,整個墓園為薑家清了道,可是其餘地方依然覆蓋上一層還未來得及融化的雪,仿若依然留戀這世間的溫度。
關於薑烈的死,薑家在第一時間封鎖了消息,隻對外說是舊疾突發沒有搶救過來,畢竟薑家世代根紅苗正的,薑烈的死法的確有些不大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