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他們在偏殿等著吧。”
皇帝換好了衣服,去偏殿見了安定王一家子。
安定王還是第一回把女兒帶進宮裡來,五歲的小女孩被父親抱在懷裡,小臉蛋圓圓肉肉的,眉清目秀。
他看著安定王懷中的小女孩一陣失神,心裡頭也空落落的,男人破天荒的笑了笑,生怕嚇到小女孩,他蹲下來,問:“幾歲了?”
他記得那個時候她很想要個孩子的,若是當年他沒有用手段,他們兩個人的孩子也會是這般的可愛。
小姑娘似乎有點怕他,往父親的懷裡縮了縮,把臉藏了起來,不敢說話。
安定王妃代女兒回答了這個問題,“乖寶五歲了。”
皇帝看著她,發了話,“這孩子合朕的眼緣,以後便留在宮裡吧。”
安定王和王妃自然是不願意的,這可是他們疼愛的小女兒,怎麼舍得就將人留在皇宮中呢?可是皇上既然發了話,又不是同他們商量,容不得他們拒絕。
懷裡的小姑娘也聽得懂大人們說話了,咧開嘴大聲哭了出來。
安定王妃被女兒的哭聲攪得的心碎,鼓足了勇氣同帝王對視了一眼,緩緩說道:“乖寶頑皮,留在宮中怕是會闖禍,還是......”
話還未說完,便被皇帝給打斷。
“若是闖禍了,朕不會追究。”
安定王也看出,弟弟是鐵了心要將自己的女兒留下了。
皇帝也不知道自己這是要做什麼,他將乖寶留下之後,派了很多宮女去伺候她,可自己卻沒怎麼去看過。
他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沒有任何意義。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如願以償去死,大概還需要很漫長的時光。
皇帝閒來無事總是會站在城牆上眺望遠方,劉公公站在他身後,常常不懂他在望什麼。
他到底在看什麼呢?
他隻是想看看當年自己是怎麼親手殺了她的,原來站在城樓上,能夠將下麵的人看的清清楚楚。
那一天,小公主大抵是很絕望的看著城樓下的他,看著自己心愛的丈夫,毫不猶豫拿了箭殺死她。
皇帝扯起嘴角輕笑兩聲,望著無邊的夜色,忽然開口問站在他身後的劉公公:“你會射箭嗎?”
劉公公誠惶誠恐的回答:“奴才愚鈍,不會射箭。”
他一個閹人,除了會看人眼色,彆的本領再多也沒有了。
射箭這種事他更是做不來。
皇帝似乎很失望,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
本來還想讓劉公公站在城樓之下,拿著箭將他給殺了的。
劉公公不懂皇帝到底在可惜什麼。
夜裡,城牆上的風很大,灌進衣領涼颼颼。
男人轉過身,“走吧。”
劉公公跟在他身後,有一瞬間他覺得皇帝很想從上麵跳下去,他被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嚇了一跳。
吹了大半宿的風,皇帝又病了,他睡了很久,可是他再也沒有做過夢,腦子裡白茫茫的一片。
他醒過來,眼神茫然無措,揪緊了身下被單,清俊的麵容幾乎可以用猙獰二字來形容。
劉公公看見他臉色難看,上前問道:“皇上您這是怎麼了?可要叫太醫來看看?”
皇帝搖搖頭,“不必了。”
夜裡再次睡下,他還是沒有夢見任何的畫麵。
曾經牢牢印在腦海中的過往都不見了,小公主的笑容,每次她甜甜的纏著自己的畫麵,都逐漸消退。
即便是他很努力的想要記住那些為數不多的甜蜜時光,可是卻由不得他。
那些記憶就像是流水一般,恍然間就沒了。
一點點消退的記憶實在太過可怕。
唯獨隻有自己欺騙她,親手殺了她的那些片段反反複複的被記起。
他隻得一遍遍的想起,自己是如何決絕的殺了所愛之人。
殺人要誅心。
他親手將小公主的一顆真心挖了出來,如今他自己的心也被他自己給挖出了。
咎由自取四個字,他每天都在品嘗。
那些痛苦的記憶,使得皇帝迅速的消瘦下去。
寢殿內時常彌漫著藥味,麵容出色的帝王躺在龍床之上,氣息虛弱。
重病之中,他的腦子閃過的還是殺她的畫麵。
劉公公聽見皇帝喉嚨深處發出的嗚咽聲,還以為是他病的太難受,正準備出去叫太醫。
餘光無意掃及皇帝眼角忽然之間滑落的水珠。
劉公公想,這幾滴眼淚大抵是很悲傷的。
也不知帝王夢見了什麼,竟然會難過成這個樣子。
劉公公聽見床上的男人微弱的聲音。
他啞著喉嚨,低低出聲,“我想死。”
“我真的好想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