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的那些人，雖然沒有丟掉性命。
但有些人確實如這位科研人員所說，心理造成極大創傷，甚至瘋了的都有。
韓玄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
古銅色的手背肌膚上因為用力，指節部分甚至呈現出一點蒼白來。
“開始吧。”他再一次下令。
“……是。”
隨著那科研人員按下按鈕，實驗室天花板上的燈光變暗。
他幾乎是顫抖著手指打開操縱台的界麵。
然後他深深吸了口氣，手指開始熟稔地輸入一條條的程序。
“滴……滴……滴……”
伴隨著他的動作，一聲一聲有節奏的聲音，從已經完全封閉的太空艙裡麵傳來。
韓玄下意識地朝前一步，躺在裡麵的顧唐，臉色陡然變得蒼白。
豆大的汗珠，瞬間從他頭上瘋狂冒出。
短短幾十秒時間，顧唐就像是被從水裡撈出來一般，從頭發到衣服都變得濡濕一片。
“韓玄！”秦君澈的聲音，就是這個時候從實驗室外傳進來的，“滾開！讓你們元帥滾出來！”
隨著他聲音一同傳來的，還有“砰砰砰”連續的巨響。
好幾個烈日軍團想要阻止他的戰士，都被他毫不留情地打翻在地。
“韓玄，你他、媽給我滾出來！”秦君澈動了真火，“否則老子帶人轟平你這破基地！”
科研人員擔憂地看了韓玄一眼。
對方垂在身側的手，明明握得是那樣緊。
緊到關節處早已慘白一片。
但他的背脊仍然挺得筆直，臉上的神色也依然十分平靜。
“繼續。”他淡淡吩咐。
門外傳來的動靜越來越大。
韓玄閉了閉眼睛，轉身，大步朝實驗室外走去。
“滴——”的一聲響，緊閉的實驗室門打開了。
門外走廊上已經一片狼藉。
起碼有接近二十個烈日軍戰士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
他們當然沒死，也沒受什麼重傷。
秦君澈再火大，也不可能對自己國家的同袍出手。
“韓玄！”但是對韓玄就不一樣了！
秦君澈一看到他，整個人就衝了上去。
“砰”的一聲悶響，他的一拳重重打在韓玄英俊的臉上。
對方不避不讓，竟然硬生生地受了這毫不留情的一拳，連腦袋都被打得騙向一旁。
秦君澈目光微閃，他看著絲毫沒有還手之意的韓玄，提起的拳頭，凝滯在了空中。
他呼出口氣，寒聲問道：“顧唐呢？”
韓玄轉頭，深深看了秦君澈一眼。
然後他側身，讓開通向實驗室內的路。
“你把他怎麼樣了？”秦君澈一陣風般衝了進去。
然後，他看看正在一絲不苟地操縱程序進行的科研人員，再看看躺在太空艙內，臉色蒼白如紙的顧唐。
秦君澈，停下了腳步。
“滴——”
實驗室的門再次關上，韓玄緩步走入。
他的唇角被秦君澈的一拳打得開裂，一縷鮮血順著下頜滑落。
但他隻是滿不在乎地隨手擦掉，目光始終牢牢鎖定在那太空艙上。
“你是不是瘋了？”秦君澈重重喘了幾口氣。
他霍然轉身，目光鋒銳如刀般直視韓玄。
他也是軍團元帥，他當然知道這是在做什麼。
但是……
“沒有。”韓玄說。
“你他、媽沒瘋？！你還陪著他一起發瘋？！”秦君澈一伸手，緊緊握住韓玄的軍服前襟。
他雙目都快噴出火來，幾乎是惡狠狠地瞪著韓玄。
什麼風度？！
什麼家教？！
通通不存在的！
秦君澈現在隻想罵人！
還想揍人！
“砰”的又是一聲悶響，韓玄再次不避不讓地挨了他一拳。
這一次，他的身體都被打得有些踉蹌。
如果不是秦君澈提著他的前襟，韓玄估計都被打翻在地。
“你沒瘋？！你送顧唐來這裡？！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
秦君澈覺得自己快要爆炸。
他當然知道顧唐想做什麼。
可是這是能隨意嘗試的事嗎？
顧唐被封閉了部分記憶，本身就……
“顧唐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韓玄冷冷地，平靜地說道。
他再一次，滿不在乎地擦掉唇角被揍出的血。
頓了頓，他看著秦君澈的眼睛：“他也知道這樣做有多麼危險。可是……”
他的目光，近乎溫柔地轉到那仍然封閉著的太空艙上。
躺在裡麵的顧唐，渾身上下早已濕透。
他的胸膛大力起伏著，臉色蒼白得比鬼還可怕。
韓玄和秦君澈看過去的時候，他的身體正痙攣又扭曲地半蜷縮起來。
看起來仿佛正在承受著什麼可怕的痛苦。
韓玄用力閉了閉眼。
他深深吸了口氣，語氣還是那樣平靜：“他有他要堅持的夢想，而我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地幫助他，尊重他，陪伴他。”
“可是如果失敗了呢？”秦君澈也稍稍平靜了些。
他伸手抱住自己的腦袋。
擔憂，痛苦，焦慮，等待……
仿佛無數隻螞蟻，衝擊啃噬著他的心臟。
秦君澈蹲了下去。
他像是在問韓玄，又想像是自言自語般喃喃說道：“他記憶被催眠封閉過，他如果回憶起……不！如果最後失敗了，他會再次瘋掉的。”
他的眼睛通紅一片：“他承受不住……”
“他可以。”韓玄簡潔地，有力地說道。
他明明才被秦君澈揍了兩拳，此時反而伸手按在秦君澈肩上，肯定地說道：“他一定會成功！”
韓玄說完，又看向太空艙裡的顧唐。
痙攣蜷縮如同一隻小蝦米般的男子，汗濕的頭發一縷一縷貼在他清秀的側臉上。
他一定可以的。
韓玄就是這樣相信的。
他總覺得，這個精神力隻有F級的男人，體內藏著一個無比強大，也無比堅定的靈魂。
恍恍惚惚間，韓玄覺得自己似乎聽到顧唐的聲音在對他說話。
那聲音有些遠，有些縹緲，甚至聽不太清楚。
可是他能確定，那就是顧唐的聲音——
“大道艱辛，而我，始終一往無前。”
韓玄平靜地看著。
就連秦君澈，都徹底安靜下來。
他們每人再說話，隻能聽到實驗室中那一聲一聲，有節奏的，短促的“滴”、“滴”、“滴”的聲音。
時間過了很久。
烈日軍的戰士，為他們的元帥和星辰軍元帥送了好幾次飯。
就連負責程序操作的科研人員都已經輪換了三個人。
等到一開始的科研人員再次回到崗位上時，他看著太空艙內雖然仍然蒼白像鬼的顧唐，臉上卻露出一絲狂喜。
“滴”、“滴”、“滴”的聲音明顯變得更快。
那科研人員飛快地敲打著虛擬鍵盤，然後，他抬起食指，深呼吸，重重按下執行按鈕。
這是最後一步了。
現在就連他都開始相信，顧唐可以熬過來了。
太空艙內，顧唐胸膛起伏的弧度變得更大。
原來強行提升精神力的痛苦，真的就如那個人說的一樣。
仿佛全身所有的骨頭，一根一根拆下來，肉一片片割下，就連神經和血管都一根根鋸斷。
然後拚湊起來，接著再重複一次這樣的痛苦。
好多次，他覺得自己就快死了。
但是每一次，總有一個軟軟的，啞啞的，拚命忍著痛苦的男孩聲音在輕輕叫他：“爸爸……”
所以每次，顧唐都掙紮著讓自己重新清醒過來。
直到，他聽到一聲有些遙遠，也有些熟悉的聲音在叫他：“……顧唐！”
“滴”的一聲輕響，太空艙終於打開。
那科研人員長長地吐出口氣。
他看著負責生命指數監測的電子屏幕，至少從所有的數據看來，顧唐的生命體征是平穩的。
他覺得，這一次，說不定對方真的成功了？
但是因為以前甚至從來沒有過，成功從B級提高到A級的案例。
科研人員又有些躊躇。
畢竟是不是成功了，還要看顧唐最後的精神力，究竟提到到怎樣的程度。
顧唐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一隻修長有力的大手，已經搶著貼在他臉上。
“顧唐？”秦君澈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需不需要去醫院？你……”
“秦君澈。”顧唐開口。
他的聲音雖然很啞，也很輕，但還是成功阻止了秦君澈繼續往下說。
“我很好。”他深吸了口氣。
“我們先回家。”秦君澈俯身，就想抱起顧唐，“一切等回家再說。”
“不急。”顧唐閉了閉眼睛，努力讓自己更清醒些。
他睜開眼，伸手按在秦君澈的手背上，阻止他抱起自己的舉動。
“有沒有地方能讓我衝個澡？”顧唐問。
“有。”韓玄這才上前，沉聲應道。
“顧唐，先回家好不好？”秦君澈說：“回家也可以洗澡，家裡……”
“我沒事。”顧唐安撫地對他微微一笑。
仿佛為了證明他沒事，顧唐甚至單手撐在太空艙上，翻身坐了起來。
“況且，我想先試試。”他說著，站了起來。
“試試什麼？”秦君澈下意識問道。
“機甲。”顧唐翹起唇角，目光變得無比堅定，“我想試試，自己是不是已經可以，駕馭機甲。”
他說著，轉頭看向秦君澈：“你的星裂，能借給我試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