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君澈。”國師幾乎沒有遲疑地, 笑著回答道。
顧唐突然鬆了口氣。
他的手也不抖了, 剛才在心中快要折磨死他的焦慮好像也完全消失。
顧唐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其實名字重要嗎?
不過一個代號而已。
但他好像就是中了魔怔, 下意思就覺得——
嗯叫秦君澈,那麼這個任務還是可以繼續嘗試一下的。
哪怕對方從氣質到說話的語氣,都太像……
“九殿下,若還有閒情,不如你我換個地方繼續論道?”秦君澈含笑看著顧唐。
他的眉眼舒展, 看起來正直又淡然。
雖然還未修到巔峰, 但那種飄然若仙的氣質讓他看起來真如京中人們口中的謫仙一般。
秦君澈說著站了起來, 青袍微拂:“請。”
顧唐跟在他身後, 離開這闊朗高大的正堂朝後花園走去。
國師府的花園布置得十分雅致。
花木不多, 但一草一木都獨具匠心。
這座國師府還是顧唐的父皇,楚國皇帝賜給秦君澈的。
看得出為了配得上對方的身份,很是花了一番心思。
靜夜裡, 天際隻剩一彎明月。
荷塘被月色籠罩,帶著一絲略顯縹緲的神秘美。
秦君澈讓人在荷塘中央的小亭裡準備了茶點。
顧唐在他對麵坐下。
兩人當著就著月色,聽著蟲鳴, 嗅著微涼的夜風, 開始談書論道。
秦君澈看起來心情確實不錯。
可能是因為他覺得,執著感情三年的顧唐終於願意走出魔障,開始願意將心用在修行上。
這就是一個好的開端。
秦君澈甚至主動給顧唐講起, 自己修行的一些經驗。
那種願和共享心得的無私模樣, 無論怎麼看, 都像極了顧唐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好幾次,顧唐看著秦君澈的側臉,都有些恍惚。
他不記得自己聽進去了多少對方的話。
隻知道從月上柳梢一直聽到月在中天,夜色已深。
顧唐就那樣,專注地聽著一個,在修行路上遠不如從前的自己走得遠,走得高的人,將他修行的心得漫漫道來。
到得最後,秦君澈的聲音聽在顧唐耳中,根本就是高山流水。
內容已經不重要了,他心底藏得很深很深,深到已經被他遺忘數千年的那根弦。
恍恍惚惚間,似乎輕輕被誰撥動了下。
“國師。”顧唐突然出聲,打斷了對方。
“嗯?”秦君澈含笑看著顧唐。
那笑容溫潤如玉,眼眸也是無比澄澈。
顧唐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張了張嘴。
“九殿下若是有話,不妨直言。”秦君澈微笑著解釋道:“我對殿下從無任何偏見,燒掉你送來的書信也絕非為了羞辱殿下。”
他頓了頓,眸色溫涼如水:“不過是希望殿下明白,情愛轉頭便是飛灰,終不如修行重要。”
顧唐:“……”
這話說得好有道理啊!
他從前可不就是這樣勸人的。
被秦君澈這樣一說,他剛才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又全都縮了回去。
顧唐有辦法和任何性格的秦君澈打交道。
冷酷也好,風流也好,霸道都可以……
但是唯獨眼前這樣的秦君澈。
他,怕了。
退縮了。
顧唐站起來,朝秦君澈拱手作揖:“今日多謝國師開導解圍,夜色已深,我該告辭了。”
“請。”秦君澈果然也不留他。
顧唐沿著荷塘上建起的小路信步往回時,還忍不住回頭看向背對著自己,正立在亭中的秦君澈。
對方長身而立,任由月色籠罩全身。
看起來仿佛飄飄若仙,仿佛下一秒就會飛升。
顧唐轉身,繼續朝國師府外走去。
“九殿下。”他才走出沒幾步,身後突然又傳來秦君澈的聲音。
可能是隔了一個荷塘,混著夜風水聲送來。
這一次秦君澈的聲音聽起來,不再像剛才一樣溫和。
反而,帶上了些冷意,“請留步。”
顧唐依言停下腳步,重新轉身看向秦君澈。
現在距離隔得有點遠了,月色也不是那樣明亮。
他看不太清楚秦君澈臉上的表情,隻能遠遠聽見他說道:“殿下,剛才似乎欲言又止。”
秦君澈一邊說著,一邊緩步朝顧唐走了過來。
他雙手負在身後,目光直直落在顧唐臉上。
隻是唇角一直噙著的那抹溫煦微笑,卻徹底消失不見。
“既然有話要說,殿下不妨直言。”秦君澈又說道:“殿下該知道,有些心魔,魔由心生。”
顧唐已經感覺到了不對勁。
剛才的秦君澈,給他的感覺完完全全就是他從前那位友人。
溫潤,善良,胸懷天下。
對於每個身處不幸的人,隻要他遇到了,總是願意伸出援手。
比如,當年的顧唐。
他從不逼人,對每個人都十分溫和。
這世上好像從來沒有事情會讓他為難或是生氣。
隻除了……
顧唐皺了皺眉,阻止自己沉浸在回憶中去。
可是現在這個秦君澈,卻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般。
鋒芒畢露。
他一步步朝顧唐走來,目光越來越亮。
盯著顧唐的感覺,就如同躲在黑暗中的獵豹,終於等到了自己的獵物。
那神色,藏著一絲嗜血的危險。
“所以九殿下……”秦君澈站到顧唐麵前。
他要比顧唐略高一些,看著他的時候,目光自然而言便帶了些居高臨下的意味:“不妨直言。”
顧唐退了一步。
他垂在身側的手,靈力已經開始凝聚。
他雖然探查不出秦君澈的修為。
但已經恢複了五分之一修為的顧唐,想要自保是絕對沒有問題的。
秦君澈突然笑了笑。
那笑容也再不像剛才那般溫煦如暖風。
而是清冷又孤傲。
“九殿下……”秦君澈伸手,親昵地撚起顧唐肩上一縷頭發,“想和我動手?”
秦君澈的話音剛落下,顧唐的掌風已經橫掃過去。
這個世界的靈力使用方法,和顧唐熟悉的那個世界並沒有什麼區彆。
他隻需要稍稍熟悉一下這具九皇子的身體,就可以如往日一般和人動手。
淩厲的掌風,揮散了夜色。
就連夜風,都被帶出一絲尖銳的嘯聲。
借著這全力拍出的一掌,顧唐已經翻身朝後直掠而去。
他估計以自己現在的修為,打是打不過秦君澈的。
但是要逃,總還是容易的。
一瞬間,顧唐就站上了國師府花園中的一棵大樹上麵。
他舉高臨下地看著秦君澈。
淡淡說道:“國師自己的心魔,恐怕比任何人都重吧。”
秦君澈並沒有追上去。
他仍然負手站在原地,微微仰頭看著顧唐。
現在兩人的位置,讓顧唐看得清楚了些。
剛才那個溫和善良像極了他友人的秦君澈,已然徹底消失。
此時站在他麵前的男子,雖然還是青袍黑發,但眉目間好像染上了一抹狠戾,整個人都顯得邪氣起來。
“想不到九殿下的身手,已經變得這般好了,還真是深藏不露。”秦君澈慢悠悠地說道。
“殿下既然如此厲害,又何須擔心?”他唇角揚起一抹笑。
同樣是笑,剛才的國師讓人如沐春風。
現在的秦君澈,卻隻會讓人害怕到顫抖。
顧唐到不至於怕他。
但是看著眼前這個邪氣橫生,又和秦君澈長得這樣像的男子。
他還真是,有點蛋疼了。
這個任務搞得這麼麻煩的嗎?
先是那樣一個秦君澈。
然後這個秦君澈還會變臉。
想到剛才對方撚起自己頭發時候的那絲,若有若無的曖昧。
顧唐更是鬱悶。
他總覺得,自己和這個國師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止像周圍的人所說那樣,隻是他單方麵的苦苦追求而已。
兩人之間一定還發生過什麼事。
可惜三年前的皇家圍場,觀言並沒有跟去。
顧唐總不能,直接去問這個國師吧。
“九殿下。”秦君澈袍袖一拂,“你若是有心事,不妨直言。”
他好像壓根就沒聽到剛才顧唐說了什麼,突然又笑了笑:“不管怎樣,我都原為九殿下分憂解愁。”
顧唐:“……”
神特麼分憂解愁。
幫我生個孩子你乾不乾啊?
他當然不會這樣對秦君澈說。
他的身體隨著樹梢緩緩起伏著,在上麵靜靜站了片刻,確定國師府四周沒有秦君澈布下的殺招。
顧唐朝對方再次拱手:“告辭了。”
他說完就飛身而起,朝國師府外急掠而去。
小內侍觀言仍然在門口乖乖等著顧唐。
大概是等得太久了,他坐在馬車上已經睡著。
腦袋一點一點的,看起來憨態可掬。
顧唐也沒叫醒自己的內侍。
他坐進馬車裡,將觀言也帶了進來。
馬車很快帶著兩人朝九皇子府跑去。
一路上,他們也沒有遇到絲毫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