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 是這麼彈嗎?”
紮著雙馬尾的女孩坐在鋼琴前回過頭,皮膚微黑,雙頰蘊著兩抹高原紅,衣著質樸到簡陋, 雙手上生滿了凍瘡。
可是她的笑容卻是那麼的燦爛, 仿佛盛夏裡的陽光,沒有一絲陰霾。
許煬也笑了, 重重的點頭, “對, 你彈的很好, 都沒有錯一個音。”
女孩立馬歡喜的蹦起來,底下坐著的其他同學自發的鼓了掌。
“丹丹, 你真厲害!”
“這才多久, 你就能完整的彈奏一首曲子了, 我感覺你是天才。”
刑丹被說的不好意思,羞澀的低著頭坐回了原位,就在這時, 屋外響起“咚咚”幾聲, 像是木樁撞擊在石鐘上。
這是這邊上下課獨有的鈴聲,每次都需要人為去敲。
許煬起身, 笑著拍拍手, “好了,今天的課就到這,大家回去有空就在紙做的鍵盤上練習下手法,練得越多越熟練哦。”
“是,老師再見!”
同學們迅速收拾東西,一邊跟老師道彆, 一邊往外衝。
不快點不行,從這裡到家還要翻過兩座山,近一點的也需要一兩個小時,遠的則需要將近四個小時,抹黑走山路實在不安全。
還是得多修路,多建學校啊。
許煬站在門口,看著才八、九歲的孩子們手拉著手、笑鬨著走遠,直到再也看不見了,才返回教室,坐到鋼琴前。
這是他來之後為學校添置的一個“大件”,因為曾經有個孩子問他:“老師,鋼琴的聲音是什麼樣的?”
當時他怔愣了很久,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所以乾脆買了一架,讓每個人都能親耳聽見鋼琴的聲音。
這所學校很小,隻有一個班,班裡隻有十來個學生,老師加上校長和他,以及一個負責做飯、打鈴、養雞養鴨做雜活的瘸腿老漢,總共也才四人。
這就是許煬來支教的地方,他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將近一年。
從起初的各種不適應,甚至因為水土不服大病過一場,到現在吃起夾著土的饅頭都麵不改色,其中的心理路程,隻有他自己清楚。
許煬慢慢抬起手,手指放在琴弦上,再次奏響了那首熟悉的曲目——《水邊的阿狄麗娜》。
美麗的姑娘臥在水邊,長長的發絲被打濕,她抬起頭,晶瑩的眼眸望過來……
許煬手指一停,琴曲突兀的停下,他閉上眼,腦海裡的倩影非但沒有淡化,反而越發清晰。
清晰到他可以看清她的每一個表情,開心愉快的,皺眉不悅的,驚訝奇怪的,還有抬著下巴、驕傲的看著他時的模樣,全都曆曆在目。
過了這麼久,他以為他已經淡忘了……
“許老師怎麼不談了?”周倩笑著走進來。
“這首曲子叫什麼?我好像經常聽你彈它,有什麼典故嗎?”
許煬睜開眼,怔怔的盯著琴鍵。
傳說有位國王,他雕刻了一位美麗的少女,日日盯著她瞧,最終愛上了這座雕像,於是他向眾神祈禱,期盼著愛情奇跡能夠降臨。
愛神阿佛洛狄忒被他的真誠和執著打動,賜予了雕塑生命。從此,幸運的國王和美麗的少女一起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這就是《阿狄麗娜》的來源。
許煬忽然苦笑了一聲,可惜他的阿狄麗娜,他的女神,終究沒有選擇垂青他。
“沒什麼典故,隻是喜歡。”他將鋼琴合上,起身回宿舍。
宿舍就在教室後麵,一間不到十平米的土胚房,房間極其簡陋,連窗戶都沒有,即使是白天,不點燈也會很昏暗。
許煬熟門熟路的拉開燈,又在中間土砌的暖爐裡加了點柴火,屋裡這才暖和了一些。
“許老師支教時間快到了吧,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
周倩跟著進來,忍不住跺了跺腳,這裡是真的很冷,尤其冬天,風一吹感覺臉都能凍掉。
她摸了摸臉頰,皮膚乾燥粗糙,沒有一點水分,來這裡一年,活像是老了好幾歲。若不是簽的服務期限沒到,她早走了。
許煬看她,這裡除了十來個孩子,隻有四個大人,他和周倩都是從大城市過來支教的。
因為工資太低、環境太惡劣,沒有人願意長久的留下來,隻有剛畢業、還有著赤忱之心的大學生們肯過來義務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