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冉放輕了腳步,輕手輕腳的走過去,繞過床尾,來到了病床的另外一側,這才看到他雙目緊閉,臉蒼白而虛弱,似乎因為脫水,薄薄的嘴唇上起了一層殼,看上去有些狼狽及虛弱,許是因為傷口難受,即便是昏睡著,眉頭也淡淡的蹙著。
石冉伸出指腹往那蹙起的眉心上輕輕地撫過。
隻見對方的眉頭忽而緊緊蹙起,不多時,漸漸舒緩了,眉頭皺起的皮膚伸展開了。
石冉見了,心下微酸。
自重逢後這大半年,兩人仿佛永遠在針尖對麥芒,誰都沒放過誰,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安安靜靜的相處過,不是他冷嘲熱諷,就是她熟視無睹,曾經相愛得有多深,如今,就傷害得有多深。
他們所有的性格及缺點,在這一次次博弈中,全部展露無遺。
這才知道,原來的雙方能夠在一起那麼久,是多麼的不容易。
她甚至難以想象,這樣兩個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以前究竟是怎樣走在一起的。
這也是相遇這大半年以來,第一次如此認真仔細的打量過對方的眉眼,不到四年的時間,臉還是原來那張臉,可是渾身上下的氣質卻大相徑庭,變得更加冷漠及更加刻薄了,輕輕撫著他的眉眼,石冉總覺得下一秒,對方就能睜開眼,投給她一道嘲諷的冷笑。
縱使他現如今對她態度溫和了,甚至還美名其曰說要“追求”她,可是,表麵如何溫和鬆軟,石冉卻一直知道,溫和的表麵下永遠藏匿著她無法掌控的強勢與霸道,以至於,令石冉無數次的質疑,兩人究竟適不適合。
所以,石冉想要出去相親,想要出去認識不同的男人,她想要重新找回真正的自己,及找到一個完全不同於陸然的男人,試著相處看看,究竟是怎樣的感覺,可是,兜兜轉轉,才發現,無論跟誰,好像始終都投入不了。
尤其,看到,他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那一刻,石冉整顆心都沒了知覺。
一整個下午,恍恍惚惚,腦海中不斷重複著想象,她仿佛親眼目睹了那一幕,大燈墜落,血肉模糊,並沒有因為受傷的不是糯糯而感到鬆了一口氣,反而,竟然覺得心中的山倒下了似的,有種無處依靠的感覺,唯有重新回到了這裡,心才會落到實處。
這一刻,或許,真的不能自欺欺人了。
***
對方全身哪哪都是傷口,石冉壓根不敢觸碰一下,就這樣坐在病床前,一動不動的盯著他的臉,靜靜的看了半個小時,直到手腳都快麻了,這才緩緩起了身,去洗手間倒了一杯水過來,然後,剪了一小截白色的紗布,用水浸濕了,然後,捏著紗布一角輕輕地往他嘴唇上擦拭著。
嘴巴都起殼了。
紗布一湊過去,上麵的水就被吸乾了。
石冉用紗布擦拭了一遍,末了,又伸著指尖湊到唇邊將多餘的水漬輕輕地擦掉了,正要收回手指時,眼睛微抬,就見對方不知何時已經睜開了眼,正靜靜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