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師妹眼裡含著一汪熱淚,在山風中瑟瑟發抖,臉上還尚帶著驚魂未定的神情,無措地看著她。
弱小,可憐,但能打。
諸袖緩緩抬起手,合上了自己掉下來的下巴。
她覺得,她對自己這個最小的師妹可能有一些根深蒂固的誤解。
她下意識地看向了師妹懷裡的黑兔。
黑兔在師妹的那一拳之後就噤若寒蟬,此時還下意識地將頭往師妹懷裡埋了埋,看起來比師妹還弱小可憐。
諸袖:“……”
她大概明白了師妹一個膽小寡言的社恐是怎麼把一個妖族太子拿捏的死死的了。
此時,師妹默默收回拳,又看了一眼那已經消失的漩渦,臉上浮現出一抹做錯事的不安,呐呐道:“師姐,我是不是打人了啊?”
諸袖:“……”
你不僅打人了,還把人懟進什麼未知空間裡出不來了。
但身為師姐,她自然得先安慰自家人。
她道:“是他自己先衝出來嚇人的,師妹這是自衛!”
鬱椒椒聞言,神情若有所思了起來。
她喃喃道:“所以,這就是師姐教我的……反抗,對吧?”
諸袖雖然覺得自己小師妹似乎對“反抗”這個詞的理解似乎有些走偏了,但是她有勇氣打彆人總好過和以前一樣任由彆人欺負不敢還手。
於是她堅定點頭,道:“對!”
鬱椒椒鬆了口氣。
但她本性畢竟是善良的,冷靜下來之後,發現那位突然衝出來的豬頭兄不知道被她打到哪裡了,連忙道:“師姐,我們先找人吧,先把人救出來再說。”
諸袖是親眼看著那位豬頭兄被小師妹一拳懟進一個漩渦之中的,她心知這種秘境中出現的獨立空間多半不同尋常,他們估計連怎麼進去的都找不到,但還是應了下來,裝模作樣的和小師妹在四下尋找。
就當是安小師妹的心。
找了一會兒,她想起了鬱椒椒方才那一拳,不由得道:“師妹的力氣很大。”
或者說,是不合常理的大。
剛剛那一拳能把人打飛的力氣幾乎可以媲美正經的體修了,遠遠不是一句社恐的潛力爆發所能概括的。
因為潛力爆發的前提是你得先有這個潛力。
除非她這個多年習劍的小師妹其實是一個千年難得一遇的體修天才。
誰知道小師妹卻道:“因為三師姐的力氣也很大。”
諸袖:“?”
三師妹。
看出了她的疑惑,鬱椒椒抿了抿唇,解釋道:“三師姐曾經和體修的師叔們學過一段時間,她天賦很好的,師叔們都很喜歡她。”
她低聲道:“我小時候身體很弱,三師姐就拜托體修的師叔們教我一些基礎的體修功法以強健體魄,所以,我學過一些體修本領。”
諸袖一愣。
耳邊,小師妹的聲音起起落落。
“但我小時候很長一段時間,都以為這隻是師叔們好心,因為三師姐她從來沒和我提過這件事,若不是這次來秘境之前趙師姐和我聊三師姐時偶然提起,我甚至都不知道三師姐幫過我。”
諸袖神情怔愣。
她不由得想起,來這個秘境之前,小師妹確實特意找過她,想讓她陪著一起去找三師妹,說是要向她道謝。
誰知道那時候三師妹已經啟程去秘境了。
以小師妹的性格,向來不會去秘境之類這種人多的地方,可這次為了追三師妹,硬著咬牙和他們一起過來了。
原來是這個原因。
但是,小師妹小時候,三師妹多大?
她不過比小師妹大兩歲而已。
那時候她自己又在做什麼?
諸袖抿了抿唇,再一次覺得上輩子的自己真的是一事無成。
年少之時,她將師尊奉若神明,師尊想看到她什麼模樣,她就把自己活成什麼模樣。
師尊想要當師徒,她便一心一意敬他為師尊。
後來她果真就成了師尊想看到的模樣。
約莫是太像了,他想當師徒,又不想隻當師徒。
她親眼看著他的掙紮和淪陷。
但她卻是淪陷的更快的那個,因為她上輩子從生到死都隻有師尊,師尊不想當師徒,她就冒天下之大不韙。
她以為這叫兩情相悅,但又親眼看著師尊一邊情不自禁,一邊不斷陷入掙紮。
她以為他所掙紮的是世俗禮法,是師徒之彆。
於是她自請脫離師門。
修真界有出師一說,但是出師隻是離開師門自立門戶,師尊卻仍是師尊,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想要擺脫師徒的名分,唯有徹底脫離師門。
比如,舍棄師徒名分,也舍棄畢生所學。
她覺得這沒什麼,師尊救她性命,她理應報答,哪怕他想要她。
她笑著道:“本領沒了還可以再學,但是從此以後,師尊便能正大光明牽著我的手了。”
師尊沉默片刻,道:“好。”
他同意了。
諸袖便以為,她走完了九十九步,他便會走那最後一步。
她自請脫離師門,掌門憐惜她,隻廢了她半數修為,令她不許再用無量宗功法。
她離開無量宗,等著他走那最後一步。
然後便聽聞他風塵仆仆接回他假死的青梅的消息。
她這才知道,她望了一輩子的師尊,從頭到尾看的都不是她。
最終,她還是沒能等到他來找她,卻帶著僅剩一半的修為等來了邪修率領暴動的妖獸突襲她暫居的城鎮。
邪修的劍刺穿她的心臟之時,她才覺得自己這一輩子的可笑。
何其荒誕。
諸袖深吸一口氣,再去想上輩子的自己,幾乎覺得羞愧。
這大概就是三師妹口中的戀愛腦吧。
除了情愛,她還做了什麼?
她喃喃道:“三師妹,很好,比我好。”
鬱椒椒突然拉了一下她的衣袖。
她道:“師姐,你也很好。”
諸袖閉了閉眼,再睜開,斬釘截鐵道:“我會很好的,我們都會很好。”
她躊躇滿誌,大踏步向前,卻突然踩到了什麼。
她低頭一看,隻看到一塊發光的石頭。
諸袖下意識道:“這是……”
鬱椒椒看了一眼,道:“應該是剛剛那個人掉下來的,最開始我們到這裡的時候沒有這個東西。”
諸袖聞言,下意識地撿了起來。
於是下一刻,黑色的漩渦再次出現,直接將諸袖吸了進去。
鬱椒椒大驚,上前拉住諸袖:“師姐……”
兩個人一起消失在了漩渦之中。
再次腳踏實地的時候,兩個人便出現在了一個霧氣朦朧的地方。
諸袖迅速抽出劍,冷聲道:“這應該是剛剛那個豬頭……那個公子被拉進來的地方,我們小心行事。”
看那個豬頭那淒慘的模樣,就知道這裡絕對不是什麼簡單地方,諸袖心中充滿了警惕。
與此同時,朦朧中充滿了不詳意味的霧氣中突然出現了一個身影。
諸袖頓時渾身緊繃。
鬱椒椒也很緊張。
在兩個人的警惕之中,那道身影顯露了真麵目。
那是一個頭上帶著三角頭盔,體型古怪的怪物。
諸袖大驚:“這是什麼!”
鬱椒椒卻鬆了口氣:“不是活人!太好了!”
她語氣中的雀躍過於真情實感,一時間,諸袖懵了,那三角頭也懵了。
諸袖:“……”
不是活人的她不怕,是活人的她社恐之下一拳能把人捶飛,從某一方麵來說,諸袖覺得自己這個師妹簡直無敵!
突然就覺得那三角頭沒這麼詭異了。
三角頭和兩個師姐妹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
諸袖正想開口問問這玩意到底是什麼東西,整個空間突然就震蕩了起來。
……
宋南時和雲止風合力將雕塑發冠之上的木盒摘了下來。
然後兩人虔誠地對著前輩的雕塑拜了拜,希望對方不要怪罪。
宋南時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江寂仍舊沉浸在那無字天書中無法自拔,便和雲止風一起,先研究起了那木盒子。
看到了疑似裝了自己傳承的木盒子,第一步自然是得先打開的。
宋南時下意識地伸手去掰,掰不開。
她四下看看,發現這木盒也沒有鎖什麼的,就是方方正正一木盒。
宋南時想了想,便對雲止風道:“幫忙。”
雲止風滿臉無語,但在宋南時的催促下,仍舊伸出手來。
於是,兩個人一個拽著盒子的這頭,一個拽著盒子的那頭,拔河似的拉扯了起來。
宋南時吃奶的勁都快使出來了,雲止風不由得也加大了力氣,然後結果就是,宋南時直接被雲止風拽飛了,雲止風收力不及,整個人往後倒。
宋南時便和盒子一起,“嘭”的一聲砸在了雲止風胸口上。
她被砸的暈頭轉向,雲止風也不好受,開口正想讓宋南時趕緊起來,身後就傳來江寂瞠目結舌的聲音:“你、你們在乾什麼!”
雲止風:“……”
宋南時:“……”
又來!
柳老頭連台詞都沒變;“沒眼看沒眼看。”
宋南時深吸一口氣。
她覺得,同一個套路,來一次還行,你三番兩次的來就不禮貌了!
她直接破口大罵:“我們能乾什麼!江寂!倒倒你腦子裡的水!”
江寂:“……”
他訕訕笑了出來,連忙上前扶兩人起來。
柳老頭在身後哈哈大笑,無論誰倒黴,他都很開心,純粹一樂子人。
雲止風被扶起來的時候臉色不太自然,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砸的。
宋南時看了一眼,決定不去問這種有可能事關自己體重的問題。
她看了一眼江寂,直接把盒子遞給他,道:“看看你能不能打開。”
江寂和宋南時不愧是師兄妹,第一反應就是莽力去掰。
無果。
江寂撓了撓頭,看了一眼那雕塑,靈光乍現,當即道:“我先將前輩留給我的重劍取下來,說不定能直接斬開這盒子。”
宋南時看他一眼:“那你試試。”
江寂聞言,十分自信地上前去拿那把重劍。
他的手握上劍柄,重劍滑動,發出沉重的聲音。
江寂徹底將重劍舉起來,正想說什麼,整個人卻突然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