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為天。
宋南時的聲音不高不低,甚至還隱約帶了絲沙啞。
但在這幾乎稱得上駭人的雷聲中,這聲音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朵。
如暮鼓晨鐘,令人心神震蕩。
修為不高的人隻覺得這沒頭沒腦的三個字莫名的震撼,心神激蕩之下甚至境界都隱隱有些不穩,但是修為已經到了某種程度的人,卻隱隱從這三個字中聽出了一絲“道”的痕跡。
修真修道,有人修煉的一輩子也未曾觸摸到所謂的“道”,但這個才金丹期的小女娃……
有人不由得喃喃:“卦師……這就是卦師嗎……”
他們少年時期,不是沒有長輩對他們說過,在幾千年前,卦師就是離天道最近的人。
但他們所聞所見,都是卦師勢弱的一麵,於是隻覺得這個論調可笑。
可是今日……
眾人震撼之中,突然又有人道:“你們抬頭看!”
眾人下意識抬頭。
半空之上雷雲密布,化神期進階渡劫期要經九十九道雷劫,厚厚的雷雲壓的天空都低矮了幾分,讓人不由得心生畏懼。
而就在這黑壓壓的天空中,一線金光乍現,如金色的利箭一般撕裂了層層疊疊的雷雲,也撕裂了沉重如黑幕一般的暮色,一時間甚至連漫天將落未落的雷劫都停頓了片刻,避其鋒芒。
那金光就這樣如墜星一般落下,以一往無前之勢墜入了麵不改色地抬頭仰望天空的少女懷中。
直直的撞在了她手上的命盤之上。
宋南時在這一刻覺得,“雷霆萬鈞之勢”有時候不止是一個形容詞。
但她卻不願鬆手,就這麼穩穩地托住命盤,看著那金光一端連著命盤,一端便連著天際。
命盤就如同活物一般,一邊吸收著落下的金光,一邊如饑似渴地吸收著宋南時的靈力。
哪怕是她的靈力是同修為的人的數倍,隻片刻間靈力也直接空了大半。
但是命盤之上暗淡的乾卦卻一點點亮了起來。
慎先生終於回過神來,見狀麵色大變,立刻道:“攔住她!”
決明子和鬼卿也知道事情不妙,兩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朝著宋南時攻去。
此時,雲止風正在經受雷劫,渡劫期的雷劫不是他可以輕忽的,他若是出手,哪怕雷劫不連累宋南時,他自己也不會好過。
而宋南時卻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眼看著似乎他們都要束手就擒了。
決明子他們也這麼覺得。
然而下一刻,一個嬌小的身影卻突然擋在了宋南時麵前。
鬱椒椒掄起豆沙包大的小拳頭,大喝道:“彆碰我師姐啊啊啊!”
一拳就懟在了決明子臉上。
決明子一個好歹有化神期修為的人,居然被她打的直接退後了兩步。
與此同時,鬱椒椒肩膀上的黑色兔子突然躍起,在半空中驟然膨大,狠狠一口就咬在了鬼卿的肩膀上,毫不客氣的一甩,直接將他甩了出去,扯下一塊肉來。
他們隻擋了這麼片刻功夫,命盤已經飛速的吸收儘了天際的金光,轉瞬之間,乾卦之上金光大盛。
慎先生心知不妙,一時間也顧不上決明子二人,隨手抓住一個師老頭就擋在了自己身前。
宋南時卻麵不改色,食指中指並為劍指,抬手指向了他的方向。
“乾為天。”
下一刻,一線金光朝著宋南時手指的方向飛速射出,轉瞬之間籠罩在了師老頭和慎先生身上。
二人同被金光包裹,但是金光之下,慎先生動彈不得,師老頭卻眼神顫了顫,緩緩睜開。
慎先生豁然睜大了眼睛。
金光的籠罩之下,他隻覺得自己利用坤卦對他們的控製正被金光一點點消弭。
宋南時也看見了。
她看到慎先生身上牽扯出一條條的黑線,這些黑線有的連接在師老頭他們身上,有些卻不知道連接在何處,而此時在金光之中,那些黑線卻一點點變淡、甚至消弭。
江寂他們也隨之睜開眼睛,似乎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茫然地看著四周。
她突然之間就明白了,這就是他用坤卦控製的,可以被他“一言定生死”的人。
宋南時突然哈哈大笑,抬手抹去唇邊的血跡。
她覺得隨著那些黑線被金光消弭,她的五臟六腑都開始痛。
但這種痛卻讓她覺得痛快。
她唇角又流下血跡來,師老頭失聲道:“宋丫頭!”
她卻連擦都懶得擦了,開口,聲音帶著笑,卻莫名讓人覺得冷。
她道:“我說過讓你走了嗎?”
慎先生動彈不得,看著她,目露血色。
然後他突然問:“乾為天,你是在強行掌握乾卦,他不是說萬事不能強求嗎?你為什麼就能強求!”
這一刻,宋南時突然覺得這句話不是麵前的慎先生在問他,而是那個和她素未謀麵的沈病已在問她。
她歪了歪頭:“他?石前輩?石前輩說,你掌握不了乾卦?”
慎先生驟然陰沉了下來,咬牙道:“他隻是不願意給我……”
宋南時直接打斷他,道:“他說得沒錯。”
她不理會慎先生陰狠的目光,平靜道:“乾為天,主生,你這個隻會踐踏生命的人,天道不開眼才會讓你學會乾卦。”
慎先生聞言嗤笑:“天真,你又懂什麼,卦象隻不過是工具,他倒是不濫殺,但他也能將主殺的坤卦運用自如,什麼善惡
,什麼生命,都隻是借口……”
宋南時冷笑:“但是你還是學不會乾卦。”
她上下看他,輕慢道:“我學會乾卦,不是強求,而是我本來就能學得會,而現如今,我隻是提前拿了自己未來會的東西,我不會坤卦,但我也知道,天道給出的這八卦,哪怕是主殺的死卦,也不是被用來濫殺的。”
“你有你損人利己的用法,石前輩自然有他堂堂正正的用法。”
慎先生看了他片刻,冷笑:“他倒是把你教的好,你和他一樣,滿口的仁義道德,但是方才,你的心上人,你口口聲聲稱之為親人的人,不還是被你當成了棋子去賭?你覺得他們若是知道了你寧願拿他們的性命去賭也不願意交出命盤的事,會怎麼想呢?”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宋南時。
正攙扶著師老頭起身的江寂眾人也不由得看了過來。
江寂很有些生氣,開口正想說話,宋南時突然看了過來。
她的視線先是定在盤腿坐在地麵上正經受著一道道雷劫的雲止風身上,然後直接看向了江寂,道:“大師兄,你的劍借我用用。”
江寂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將劍扔了過去。
重劍入手,宋南時甩了甩,覺得有點沉,然後轉手,毫不猶豫地反手將劍刺入了慎先生胸膛。
慎先生悶哼一聲,豁然睜大了眼睛,完全沒料到她會突然出手。
正和鬱椒椒他們纏鬥的決明子二人見狀大急,當即就要速戰速決救人。
鬱椒椒和兔子怎會讓他如願。
宋南時單手握住重劍,麵不改色道:“我將他們的生死交由你決定,才是蠢到家了。”
她不準備留他的性命,這一擊直接是照著心臟的位置,但這時候她卻驚奇的發現,這個化身居然沒有心臟。
她隻頓了片刻,重劍便繼續往下壓,平靜道:“若不是因為你,雲止風也不至於這時候倉促渡劫,你得付出代價。”
雲止風他們都被這人控製的時候,宋南時就知道,今天要麼她反殺慎先生他們都活,要麼他們全都死。
沒有第三個選項。
慎先生口口聲聲拿命盤和傳承換他們的性命,若宋南時隻是個普通人的話,她為了他們的性命隻能交換。
但她最是多疑,她知道,她手裡的東西才是她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