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回,再大的人情再親密的關係也沒起作用,姑姑在地上哭鬨撒潑,外甥也苦苦哀求,王村長也沒心軟。
他好像老了十歲,蒼老的臉上全是溝溝壑壑,就一直這麼看著姑姑和外甥鬨騰,直到他們啞了聲,這才說道:“如果是我自己的東西,姑姑,就是全送給你糟蹋也無所謂,隻當是我償還你的恩情。但蜂蜜酒這個產業是全村的指望,大家都要靠著這個養家糊口,我就是再不要臉,也不能拿彆人家的磚,蓋我自家的房子。這次的事情,外甥要付全部的代價。”
偷盜商業機密,告到衙門去是要打板子,罰款和坐牢的,根據事情的輕重刑罰不同。也不是王村長一個人說了算的。
王村長說完這番話,深深吸了一口氣,扭頭就走,把哭聲都拋在腦後。這事還不算完,那幾個跟外甥相處的好,不經意透露過零碎消息的同村,都被結清了酬勞,客氣辭退了。
那幾人平白丟了這麼好的活,還不知道要怎麼鬨,以後外甥的日子,清靜不了。
涉及到處罰,林嶼沒有出麵,都是聽康平事後轉播,康平自己也唏噓不已,“就為了一個不爭氣的親戚,鬨的晚節不保,王村長也是可憐。”
“所以越是位高,除了約束自身,還要約束親友啊。”林嶼隨口回答。
康平若有所思,好像明白了為什麼不管再忙再累,林嶼也會抽出時間來,去巡查他掛名的店鋪,因為一旦出事,牽連的是自己。
“那如果產業越來越多,那不是忙不過來?”
“這種事情就需要引入管理人,讓他們去做管理,你再去管理他們。而且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林嶼說道,“不然累也累死了。”
“也對,人要善於創造有利的環境嘛。”康平很快把這個話題繞到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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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村長的外甥最後被打了二十大板,然後罰了一大筆錢,這還是他積極舉證,轉型做汙點證人的結果,而那個生產假酒的作坊被罰了一大筆錢,錢沒賺到,還倒賠了。
案件判處之後,白知州過了一些時日才得到消息,氣咻咻的覺得判輕了,畢竟秘方泄露導致作坊倒閉的話,造成的經濟損失不計其數。
林嶼還要反過來勸他,“大人,不能以未犯的罪行,給已知的罪名加罪啊。”就算他沒讀過幾本律法書,也知道這樣搞不行。等於是一個人敲了另外一棒子,你非要說可能會導致受害人失去自理能力,對未知要求賠償。
“是我氣急。”白知州也就是跟林嶼關係好,才會隨口吐槽,剛才怒氣上頭而已。
“我知道,現在商業糾紛其實越來越多,次數也越來越頻繁,前無成例,有時候縣官大人也很難判斷,畢竟每個人感受不同。如果能有一個標準就好了。”林嶼說道,這就是知縣會被叫做父母官的原因,做事全憑他心意,是輕是重其實很難下手。
“等等,你剛才說什麼?”白知州突然說道。
“如果,有個標準就好了?”林嶼重複。
“對啊!”白知州霍的站起,一股豪情從胸中湧起,“前無古人,不代表後無來者,我為什麼不能當這個來者?”
“大人是說,準備自己來編寫這個標準?”林嶼沒想到一個刺激,白知州都準備直接來一套商業法了。
白知州沒有領悟到林嶼的想法,但他心裡有個朦朧的念頭,“也算不上編寫標準,我哪裡那個能耐?不過是想把這些年遇到的關於商業糾紛的例子記錄下來。沒錯,就是記錄下來,做個參考。”如果說編寫律法,他可沒那個膽子,話又說回來,這件事算是哪個衙門的職責範圍呢?
白知州甩開滿腦子的胡思亂想,隻說自己想要收集一些案例,出版一本冊子而已。
林嶼覺得,一口吃不成胖子,哪怕是參考案例,也是很值得的,現在每個地方的商業交流越發的發達,互相交流頻繁,也不是人人都規矩做生意,總有走捷徑鑽空子的,如果能夠這麼一本冊子,最起碼能夠起到好的作用。
“那我可以多收集一些案例,給大人做參考。”
“對,商戶的例子我需要,判案的例子我也需要,雙管齊下。”白知州已經開始摩拳擦掌,迫不及待想要動手撰寫。
他也沒有旁的愛好,隻希望自己的名聲能夠流芳百世,後世人提起他時,能夠記住有這麼一個人。
不過此刻的白知州還不曉得,陰差陽錯下他實現了這個願望,即使過去千年,他編寫的這本冊子被譽為第一代商業法的雛形,甚至第一版的原本,被拍賣出過高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