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毛動了,少年艱難的從手臂中半抬起頭,碎發擋在眼前,隻聽到軟軟的不耐煩聲音:“乾嘛。”
睡個覺都不讓人好好睡,夫子不是還沒來呢。
紀平:“……”
“也沒啥事。”
酈貌心情不好的瞪了他幾眼,重新埋回胳膊裡,像是不滿,用力埋了幾下,觀感就像是毛茸茸的貓崽子使勁撒嬌耍賴的往你胸口撞,還發出不滿的哼哼聲。
紀平:“……”
紀平神色恍惚的小心翼翼坐下,怕再發出動靜,就坐了板凳一個邊邊。
隻聽咚的一聲,他捂著尾巴骨發出一聲嗷的慘叫,又意識到什麼似的趕緊捂住嘴巴,一抬腦袋,正對上少年睡得粉白的臉。
長長的睫毛下垂著,劃在下眼簾,眼睛半眯著,淺咖色的瞳仁還映著沒睡醒的水光,淺淺的掀起一點波瀾。
紀平緊繃身體。
酈貌似醒非醒的盯了他幾秒,然後打了一個哈欠,紆尊降貴的伸出手。
精致到指甲縫都是弧度飽滿的。
紀平:“……”
他屏著呼吸,人仿佛傻了,歪著腦袋看酈貌。
酈貌也歪著腦袋看他,頭上的卷毛微微翹起來一點,嫌棄道:“你不起來嗎?”
紀平:靠!好萌!φ( ̄? ̄o)
他傻兮兮的握住酈貌的手,軟綿綿的,驚得他站起來立馬鬆開了,像是燙到一樣。
男生臉紅得像個芋頭,拘謹的兩手放在膝蓋上,又坐著凳子邊邊,“對,對不起啊,打擾你睡覺了。”
兩次被吵醒,酈貌沒心思再睡覺了,手臂支著腦袋環視教室一周,懶洋洋的說:“無事。”
現代教室屬實是稀奇,尤其是奇奇怪怪的吊燈,神奇的多媒體投屏,酈貌倚著胳膊,每次一看到哪個稀奇古怪的東西,水潤的眼睛都要亮一下。
八班學生:捂住心口
班支書抱著書,臉上笑容溫柔,動作極其粗魯的插在紀平的座位空隙裡,溫溫柔柔的說,“紀平,你不是說想和我換座嗎?老師一會兒就來了,來,咱們現在就換!”
紀平兩腳蹬地,憋到臉紅,氣沉丹田的咬牙道:“班支書我就說你耳朵不好使了吧,這話我可沒說過,我和酈貌是好兄弟呢我咋能走。”
八班同學:呿,誰早起還罵酈貌是個煩人精來著!!!!帖子為證!!!
紀平眼疾手快的打開手機刪了帖子,嬉皮笑臉的把手搭在酈貌肩上:“好兄弟!”
八班:……
班支書眼睛都氣紅了,吼出叫賽班的氣勢:“換!!!”
紀平在班支書的狂顛中穩坐不亂,把腚按死在座位上捍衛領土。
直到上課鈴聲響起,穿著長袍的先生進門。
全班瞬間寂靜下來,腰背挺直。
班支書無功而返,怨念的盯著紀平的背影。
紀平剛差點顛成篩子,還在慣性的嘚嘚瑟瑟,一邊嘚瑟一邊拿書:“我看你沒拿書,看我的吧。”
酈貌看都沒看他,推開書,懶洋洋趴在桌子上。
紈絝子弟怎麼能老老實實看書呢?
李淵和他父兄又沒在這裡。
書?他才不要看!
酈小少爺軟軟癱著身體,斜著眼看向黑板。
酈父給他找的老師都是名滿天下的學術大家,臉皮薄,受不了酈貌玩鬨的性子,紛紛一甩袖子就說不乾了。直到後來換成大名鼎鼎的齊老先生——酈貌水深火熱的日子就開始了。
想到仙風道骨的老者,酈貌本能打了個哆嗦,又拍拍自己的頭毛安撫自己。
這是書裡,又沒有他的老師。
酈·紈絝·貓翹著尾巴抬起眼睛,企圖給新任老師一個下馬威。
然後尾巴僵在了半空中。
紀平豎起書,悄悄說:“這可是齊大先生的課!”
外邊多少人搶著天價約課都進不來!
齊老先生是x國新型現代思想奠基人、世界著名文學大師、齊家第三十五代傳人、齊家書法的集大成者的尊稱---齊儒老先生。
要不是金杯校長是老先生的學生,都不一定能把這位請動。
酈貌整隻貓都僵了。
他當然知道齊儒老先生。
事實上除了齊儒先生的兒子這個世界上沒人比他更熟悉這位嚴師慈師了!
齊大學士,被新帝李淵奉為太師太傅、為國為民鞠躬儘瘁的三朝元老。
而酈貌——
是他的關門弟子。
齊老先生為人正直寬厚,生平最厭惡仗著家世欺人,不懂禮數言語無忌的人,他可不會管對方有什麼背景,看不上眼就是看不上眼,據說當年打出去不少厚著臉皮上門求字的富豪。
酈貌這樣的,七個都不夠齊老先生厭惡的。
齊老先生大概了解酈貌歧視同學、辱罵老師、目無尊卑的事例,倒是沒發脾氣,平靜道:
“你既然沒帶書,想必是胸有成算,背一遍“策論”來給大家做個示範。”
五百頁的策論!
班裡瞬間響起嗡嗡的討論。
酈貌低著腦袋,白軟的手指抵著桌麵蜷縮著。
紀平以為他嚇傻了,乾咳了聲,顫巍巍舉手,對講台上的老先生說道:“老師,酈貌他是有原因的——”
不等他說完,身側忽然響起起立時凳子摩擦地麵的聲音。
八班人眼睜睜看著原本軟綿隨便的少年挺起身體,端正的拱手,朝黑板方向的老先生行了個禮:“老師。”
嗓音帶著是絕望的哭腔。
八班:……
柔和的冬日陽光打在少年的脊背上,少年起身行禮的動作行雲流水,清俊軟雅,和軟軟趴在桌子上補覺的形象一比好像換了個人。
很熟悉,好像很久之前也有個風姿俊俏的少年頑皮的拱手向他行禮,學著一板一眼的叫他“師父”。
齊老先生看著講台下的少年,怔了一秒,隨後才道:“……起來吧。”
酈貌扁扁嘴巴:“是。”,知道躲不過,他撩撩並不存在的衣擺,熟練的單手背後,閉了閉眼。
紀平弱弱道:“要不你和齊先生道個歉……”
“齊家有言——”
少年清軟的嗓音響徹教室。
酈貌背出第一頁的時候,八班人想:沒想到還真能僥幸堅持一頁,可能是他私下複習了,為了今天打個翻身戰。
酈貌背出第五頁,八班學生表情變得有些許嚴峻:事情看起來有些奇怪,酈貌是不是偷偷帶耳麥了??
酈貌背出第十頁,八班人:(目眥儘裂)
我還不如一隻貓!
直到少年背到第三十頁:“新帝言,妄論——”
“可以了。”
齊先生怔鬆打斷他。
他盯著悄悄睜開眼睛的少年,酈貌被抓包,立刻努力板起臉,又變成一幅認真的模樣,拱手問:“先生……是可以坐下了嗎?”
少年裝作不在意,又眼含期待。
前一百頁還可以,再背下去他就要亂線了!
齊老先生卻問:“你可在哪見過我?”
酈貌瞬間哽住,不過沒等他回答,齊老先生已經揉著眼睛,揮揮手:“罷了罷了,坐下坐下,下次務必帶書來!”
被放過了!酈貌瞬間鬆了一口氣,“喜形不露於色”的彎彎身行禮,懶洋洋坐下。
他可不想和師父認親,不然可就不隻是策論的事了。
紀平已經看傻眼了,手裡的書掉在桌子上都沒顧得上。
保持著不要吸引老師注意的理念,酈貌挑起眉梢,睨了一眼紀平桌上的書。
紀平:“寧看寧看,寧先請。”
他兩手把書端到酈貌眼皮子底下。
酈貌矜持翻開書頁,放在最中間,“謝謝。”
紀平瞅他的眼睛直放光。
酈貌十分熟悉小跟班欽慕的目光,懶散支著下巴,小小打了個哈欠。
他是沒完全覺得自己做了什麼驚天的大事。
酈家這一代年輕人上下二十口,無論男女各個精通君子六藝,隻有他一個懶懶散散,勉強算得上均有涉獵,隻能算得上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