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有種乎(2 / 2)

扶蘇頓時一愣。

他看向胡亥,正對上了胡亥可憐兮兮投過來的目光:“大兄,大兄救我……”

老實說,扶蘇也沒有想到胡亥在未來會做出那樣的事,但無論未來的他做了什麼,現在的胡亥隻有十一歲,還什麼也沒做。

扶蘇上前一步拱手:“天機所透露的曆史中,十八弟固然有罪,亦免不了奸臣挑撥離間惡意唆使……”說到這裡,他冷冷看了趙高一眼——就是這個家夥,帶壞我弟弟!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十八弟尚年幼,亦不曾犯錯,以後嚴加管教,令其親賢臣遠小人,必能有錯改之,無錯加勉。”

“既如此,往後此子便由你管教。”始皇帝嬴政一錘定音,他的話語意味深長,“長兄若父,其生死富貴亦由你自決。”

——胡亥已經在他心中徹底除名,不如廢物利用,通過扶蘇對胡亥的安排,看看這個長子究竟還值不值得他培養吧!

“唯。”

扶蘇不明白其中真意,隻以為自己說服了父皇,高興地答應下來,決心好好改造弟弟。

對這個結果,其他公子公主並不滿意,但卻不敢反駁始皇帝,於是都跑到扶蘇身邊,準備之後說服這位大兄處置胡亥。

【礙眼的兄弟姐妹都被清除了,朝堂上幸存的大臣也在皇帝的屠刀下日漸沉默。胡亥終於可以儘情享樂,隨心所欲了。】

此時,水鏡中一係列血腥的畫麵終於放完,新的畫麵出現了。

【他大肆興修阿房宮,在宮中飼養各類禽獸,還特意征召數萬兵丁守衛鹹陽。最離譜的是,因為征召兵丁和飼養禽獸的糧食不夠,就從天下各地調運糧食飼料,還讓負責運糧的人一路上自帶乾糧做白工。】

【胡亥還向官吏督責,執法越嚴、殺人越多、收稅越多的官員,越被視為忠臣。】

【在秦二世殘暴的統治之下,賦稅日益加重,刑法愈發殘酷,徭役無休無止,原本就不堪重負的黎民在水深火熱中掙紮。】

一幕幕畫麵飄過。

骨瘦如柴、倒在服役途中的黎庶,被貪官汙吏欺壓殘害的小民,被層層盤剝、交完賦稅之後家無餘糧,活活餓死的農人……

大秦各地,看著水鏡中真實殘酷的畫麵,感同身受的情緒在無數小民心中翻騰。

其他時空,早就知道秦二世所為的後世之人,看到這些真實場景,更是咬牙切齒痛罵:“暴君!真乃千古暴君!!”

仿佛是配合大家的情緒,水鏡之中再次響起戰鼓之聲,現出一張大秦疆域地圖。

【對暴君的痛恨、對世道的埋怨、對不公的抗拒,在天下人心中不斷醞釀,從點點星火開始燃燒起來,直到大秦帝國這幢看似華美的宮殿,在火海中轟然倒塌。】

【二世元年七月,再也不堪忍受的黎庶在陳勝吳廣的帶領下,斬木為兵,揭竿為旗,掀起一場浩浩蕩蕩的起義,他們喊出了那句流傳千年的名言——】

畫麵之上,大秦的疆域緩緩放大,最終定格在原楚國之地,一點火焰仿佛從天空墜落,將這片地域點燃,所有人好像看見無數衣衫襤褸的人影從田間地頭、從深林老林爬起,義無反顧地衝向寶座上的帝王。

他們的怒吼聲震撼蒼穹。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水鏡之外,無數時空的人都震撼地望著這一幕,聽著耳邊響徹蒼穹的怒吼。

那浩浩蕩蕩的大軍仿佛要衝出來一般。

宋徽宗時空。原本還在吃著果子對秦二世指指點點的康王趙構一個激靈摔下塌。

他萎了。

秦朝時空。

秦始皇臉上頭一回露出驚容。

他看著點燃大秦的火焰,看著那些衣衫襤褸、饑腸轆轆卻不要命一般衝上戰場的庶民,看著他們殺官造反,舉旗起義,心中之震撼久久難以散去。

“起義?這就是起義?”被壓迫到極致,沒有活路的庶民,向大秦的統治發起反抗。

始皇帝嬴政第一次正視這些被他當做建設大秦的磚石,不需要擁有任何主見,隻需要安安分分交稅服役的底層小民。第一次意識到,這些人的力量,竟然足以令山河色變。

此時的天下,無論是大秦還是六國的貴族,都油然而生出荒謬之感:“王侯將相,寧有種乎?庶民便是庶民,還敢癡心妄想封侯封王?豈不聞貴賤有種?”

但嘴上不屑斥罵,看著水鏡之中那近乎瘋狂的人群,他們心中卻生出強烈的動搖。

不肯承認的恐慌情緒在心中蔓延。

【陳勝、吳廣的起義在華夏兩千年的封建曆史上都具有無可替代的意義,這是最底層的黎庶向高高在上的統治者發出的咆哮:匹夫之怒,亦可流血千裡!】

【天下大亂,各地起義軍雲集響應,而此時的胡亥還在深宮中享樂。趙高告訴他,那不過是一群盜匪,已經全部被抓獲。胡亥居然真的不再過問,繼續享樂。】

“???”趙高說什麼你就信什麼嗎?

哪怕已經準備將胡亥作為考驗扶蘇的工具,此時的始皇帝嬴政都忍不住產生後悔之意,這種廢物真的有必要繼續養著嗎?

【這一切都來自趙高一步步的謀劃。】

【沙丘之變的成功,使得趙高、李斯和胡亥這三名主使者迎來了命運最大的轉折。而這三人中,最大的贏家無疑是趙高。】

水鏡中,同時出現了三個人的頭像,然後,另外兩個人的頭像暫時飄到一邊,屬於趙高的頭像逐漸放大,出現在中央。

【秦二世胡亥即位後,趙高獲得了豐厚的投機回報,從原本的中車府令一躍而成為九卿之一的郎中令,掌握宮中大權。】

【中車府令,是九卿之一太仆的屬官,執掌乘輿,在後世人的理解中,就是皇帝出行的禦用司機兼掌管印璽的私人秘書,儘管隨侍在皇帝身邊,深得皇帝信任,卻涉及不到朝廷大權,生死係於皇帝一人。】

【郎中令隸屬九卿之一,掌管宮廷宿衛,無論品階還是實權,都遠勝於前者。】

【而秦二世胡亥對他的信任倚重,更是遠勝於始皇帝,令他幾乎達到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在其唆使下,胡亥疏遠大臣,殺戮兄弟,荒廢朝政。於是大權逐漸掌握到趙高手中,而胡亥渾然不知。】

水鏡之內,趙高的頭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大秦皇宮深處,恢宏壯麗的宮殿。

空蕩蕩的大殿中,趙高一臉誠懇、用仿佛情真意切為胡亥考慮的語氣開口:“陛下年輕識淺,諸事不懂,一旦在朝堂上辦事不妥,必被大臣們發現,不如不去上朝,居於後宮,等待大臣上奏公文,我和其他懂法律的侍中陪著陛下一起研究決定。如此一來,天下人必然稱頌陛下的聖明。”

“??????”

眼睜睜看著鏡中胡亥一臉高興地點頭,還連聲誇讚趙高這個主意出得好,水鏡之外的大秦君臣上下,都緩緩打出一排問號。

……堂堂皇帝蠢成這樣,是可以的嗎?

……突然就覺得那句“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非常有道理呢。如果這種水準就能當皇帝的話,那還真是我上我也行。

跪在地上的李斯懷疑人生:自己背叛了始皇帝的遺命,扶上位的就是這麼個東西?

同時,他也對未來的自己十分迷惑:皇帝如此荒唐,自己怎能不勸誡而放任呢?

難道未來的自己已經墮落成奸臣之流?

仿佛聽到了他的心聲,水鏡給出答案。

【此時,李斯這位大秦丞相又在何處?為何不曾履行自己的職責,勸諫君王?】

【——他正在大牢裡蹲著呢。】

李斯頓時驚呆。

讓他捋一捋——

身為沙丘之變的共犯,胡亥當了皇帝,趙高當了郎中令,隻有自己成了階下囚?

不知為何,上當受騙的感覺油然而生。

……小醜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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