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025(1 / 2)

嘩啦嘩啦嘩啦, 這次的流水聲比唐寧在前一晚聽到的更加清晰。

他沿著司無岫衝出的方向追出去, 視角隻能捕捉到對方緋紅的衣角。唐寧咬牙運用更多的靈力,讓自己的速度變得再快些, 終於追上了司無岫。

“寧兒?!”

司無岫前方的黑影逃得飛快, 差點就要追丟, 他顧不上許多,道:“來得正好, 我去前麵堵他, 你將他逼至庭院與我完成包抄!”

“明白!”唐寧在他背後喊道,同時朝黑影甩出幾枚暗器,限製奔跑的方向。

司無岫見狀放下心來,足尖在屋脊上用力一點, 瞬間便掠至前方,從黑影頭頂超越, 將他的去路徹底封住。

唐寧配合司無岫成功地將黑影誘導到庭院中,正翻下屋簷落入院子裡, 卻發現隻有司無岫一人站在院子中央。

“咦, 人呢?”唐寧左右看了眼,確定黑影真的不知道去哪裡了,才朝司無岫走過來。

人都不見了,也沒法包抄啊。

“我追到這裡的時候, 已經不見蹤影了。”司無岫眉頭緊鎖道。他手中拿的是雷鵬從鎮上鐵匠鋪買來的精鐵劍, 能湊合著用, 卻無法將他的實力完全發揮。

劍胚由於尚未開刃, 隻能先放在修院的寮舍裡。

不過在這裡,司無岫用一柄精鐵劍也足夠了。

“沒道理啊……”唐寧沿著庭院四周走了一圈,“我剛才將他的左、右、右前方的通路都封死了,他隻有從你身邊穿過,才能跑到前麵的月洞門。可你站在這裡,他根本無法越過你,隻能藏起來了。”

但這個庭院一眼望去就這麼大,哪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司無岫忽然拽住唐寧的胳膊,在他臉上用力一捏。“喂喂,你乾什麼啊!”唐寧捂住自己的臉,怒視對方。

“還是寧兒提醒了我。”司無岫嘴角微勾,“那個人還在這裡,他沒有走,而是藏起來了。”

“這……這要怎麼藏?”唐寧不解地四周看看,這裡連一棵樹都沒有,隻有幾盆碼得整整齊齊的盆栽,一個大活人能藏在什麼地方?

“在這裡。”司無岫轉過身,用劍尖指向放在牆根下的水缸。

“那裡?”唐寧緊張看去,那個水缸其實隻有半人高,就連他都塞不下去,要怎麼躲人。“莫非是縮骨功?”唐寧發散思維,以前古裝片好像都是這麼演的。

司無岫輕輕搖頭,也沒有多解釋,而是揮動精鐵劍直接朝水缸劈下!

唰啦——

水缸被劈成無數碎片,裡麵的水嘩嘩流出。而瓦片中央,一個摸約八-九歲的小男孩正抱著膝蓋坐在上麵,臉色青白,顯然被司無岫突如其來的一手給嚇得不輕。

就在小孩嚇到呆滯的時候,司無岫長劍抵在他的脖子上,冷聲道:“你是什麼人?”

小孩憤怒地瞪著司無岫,逼緊嘴巴,一個字都不肯說。

“你這麼凶,人家會回答你才怪。”唐寧蹲下來,目光平視小孩,“小朋友你彆怕,我和那位大哥哥沒有惡意,隻想知道你剛才為什麼會出現在房頂上,你願意告訴我嗎?”

唐寧眼中不含半點雜質,黑色的眼眸映著小孩略顯驚惶的小臉。小孩本來還十分警惕地看著他,隨著對視的時間變長,他眼中也漸漸有點軟化。

唐寧見對方已經有了鬆動,正要再添一把火,卻見小孩從懷裡摸出一包什麼東西,他連看都沒看清楚,就被司無岫一把扯到身後,而司無岫的劍尖又往前送了一分:“彆亂動!”

“喂!”唐寧看見劍尖紮破了小孩的手臂,雖然傷口不深,但也見了紅。

然而那小孩卻好像並不在意,他攤開雙手,一個簡陋的竹筒被他捧在手心。

“這是什麼?”司無岫冷冷問道。

小孩又憤怒地瞪了司無岫一眼,才終於開口:“……是流珠響。”

他把竹筒拿在手裡,來回搖晃幾下,竹筒中不知安了什麼裝置,滾珠細細密密滑動碰撞,發出的聲音提起來和流水聲一模一樣!

“原來就是這個?”司無岫眯起眼。

唐寧是穿進書裡的,對好多常識還不清楚,司無岫卻是土生土長的月國人,一眼就看出這小孩手裡拿的竹筒是一種民間的孩童玩具,名叫“流珠響”,因為搖動裡麵的珠子會發出好聽的聲音,所以得此命名。

“你便是用這個來裝神弄鬼的?目的是什麼?”司無岫用劍挑起竹筒向上一拋,一道漂亮的拋物線過後,竹筒落進了唐寧手中。

唐寧搖了搖竹筒,發現竹筒本身發出的聲響並不大,但是為什麼兩次聽到流水聲,都好像就在耳邊?

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了。

古代的建築屋頂都是呈三角形的,一點細微的聲音落在屋頂上都會放大,因為兩側屋頂會形成一個天然的擴音器!

想到這裡,唐寧又蹲下來看那小孩:“你是來嚇我的?”否則這流水聲不可能兩次都出現在自己住的房間裡,一次還無法確定,但第二次時唐寧都換房間了。

唐寧的話,顯然也讓司無岫反應過來,頓時臉色變得更黑:“捆起來吧,明早交送官府。”

“我不要!!”小孩凶狠地往司無岫的劍上撞去。司無岫見狀立即抽劍避讓,小孩瞅準空擋馬上撒腿就跑,卻剛好踩到唐寧擲出的竹筒,腳下一絆直接栽倒。

唐寧見小孩四肢撲騰又要爬起來再跑,連忙上前摁住了他,在他四肢上的穴位點了幾下。

第一次點穴,還好沒有出什麼差錯,唐寧暗暗鬆了口氣。小孩四肢不能動,隻好衝唐寧齜牙,差點一口咬在唐寧的手臂上。

還好這時司無岫趕過來,拎起小孩的後脖領提到一邊:“寧兒,沒事吧?”

“我沒事。”唐寧搖搖頭,對司無岫道,“這孩子剛才那下摔得不輕,先幫他看看吧?”

說著,唐寧幫小孩卷起褲腿,發現小孩右腿的膝蓋破皮流血了,另一邊倒是沒什麼事。不過唐寧發現,除了摔傷之外,小孩身上還有好幾處大片的淤青。

“這是……?”

“我嚇你,是想要你們走。”小孩突然開口,聲音微微發顫,還帶著稚氣,“你是好人,不能留在這裡。”

唐寧驚訝地看著他:“要我們離開這裡,為什麼啊?”

“這裡危險。”小孩一板一眼地說。

大概是知道自己動彈不得,小孩也放棄了掙紮,變得老實許多。

司無岫提著小孩往回走:“回去再說,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低頭看了眼小孩,小孩似乎對他敵意特彆深,凶巴巴地和司無岫對視。

“寧兒,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他就是劉管事口中那個不方便出門的庶出小少爺。”司無岫側頭對唐寧道。

“他是少爺?”唐寧略感驚訝,“可是他身上的那些痕跡……”說到一半,唐寧就默然了,就算是少爺,畢竟是個庶出的,而且人家娘親還在宅鬥中被人乾掉,所以小孩遭到嫡母虐待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小孩的表情更加忿恨,咬著嘴唇把頭扭到一邊。

果然是被司無岫說中了啊。

唐寧在心裡歎氣,雖然小小年紀又這麼可憐,但半夜爬到彆人屋頂上做嚇人還是不對的,不管他是出於什麼目的。

兩人帶著一個小孩回到司無岫的房間,門一關,司無岫就隨手將小孩丟到一張凳子上,問他:“昨天夜裡也是你吧,我在寧兒屋子外麵的樹上看到了你的鞋印。”

昨晚唐寧睡下後,司無岫重新回到他房間的屋頂上查看,這回仔細排查,終於被他發現了端倪——樹枝上有新踩出來的鞋印。

這也能解釋得通,為什麼司無岫當時沒發現有人,因為對方是個身形瘦小的孩子,能夠躲在樹枝上。

“你之前說是因為這宅子危險,想要嚇我,讓我離開這裡?”唐寧看著小孩,“可是你怎麼知道會有危險,又為什麼要讓我離開,我們之前在哪裡見過嗎?”

小孩搖搖頭:“我看到你救人了,你是好人。”

唐寧恍然,昨天他用暗器打落龍蕊的鞭子時,估計這孩子躲在某個角落裡看見了。

“可是……你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非要裝神弄鬼的?”唐寧還是不理解。

司無岫冷冷地說:“因為他就是那個撕走內頁,並暗中培育魔屍的人。”

小孩眼睛發紅,惡狠狠地瞪向司無岫。

“喂,沒有證據你不要亂說啊。”唐寧總覺得今天晚上司無岫的表現不太對勁,他很少有這麼咄咄逼人的時候。

上一個被他這麼對待的幸運兒是貝逸廷,這人最後被司無岫揍得滿地找牙,唐寧雖然覺得可憐,卻並不同情前未婚夫。

但這次的對象隻是個孩子啊!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司無岫看上去更不高興了,麵色冰冷地拿出他們在小閣樓裡搜到的書冊,這本比較原始,不是交給玉荷的那種經過篩選的。

“這上麵有一枚指印,是撕去內頁的人留下的,指印比成人的要小,不是小孩就是侏儒留下的。”司無岫盯著小孩,“你是自己承認,還是等我比對了你的指紋後再承認?”

小孩視線低垂,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是我撕的。”

“魔屍是你弄出來的?”唐寧驚訝看他,如果這小孩真是罪魁禍首的話,那也太可怕了。

“不是我!”小孩大聲反駁,“不是我弄的!”

“不是你,那是誰?”司無岫繼續追問。

小孩安靜了一瞬,看上去有些害怕,又有些痛恨,鼻頭紅紅地說:“是那個女人乾的……她把我娘丟進湖裡,蠱蟲吃了活人的血肉,蘇醒過來了。”

說著說著,小孩嘴唇緊抿,五官皺在一起,兩行眼淚無聲淌下。

而唐寧一邊心疼這孩子的際遇,一邊又止不住地身體發涼——那個小妾被投湖的時候還是活著的!而且搞不好王夫人是當著小孩的麵,把他的親娘活活淹死。

實在是太殘忍了。

“要是不信,那幾張紙都在我衣服裡,你們可以拿出來看。”小孩吸了吸鼻子,啞著嗓子說。

司無岫從他懷中摸出幾張皺皺巴巴的紙,飛快瀏覽一遍。

裡麵的內容確實如小孩所說,人麵蠱沉於水中可暫時休眠,然而若遇到活人獻祭,會重新蘇醒過來,這時它們會寄宿於距離最近的武者屍體中,魔化武者屍身,讓他為蠱蟲獵取更多的養料。

其中有一頁提到,被附身的武者與蠱蟲是互利共生的關係,若是人麵蠱變得越來越厲害,魔屍也會隨之晉階,甚至有可能在蠱蟲的影響下恢複神智,宛如死而複生!

司無岫微微歎氣,將這幾頁紙遞給唐寧。

“你娘是誤打誤撞成了給人麵蠱的獻祭,你將這些資料藏起來,是為了保護魔屍。你想利用它來替你報仇,沒錯吧?”司無岫對小孩說。

小孩一語不發,隻低著頭。

唐寧這時也看完了那幾頁紙,把殘缺的內容補上後,一個完整的時間線浮現在他腦海中。

首先是宅子的前任主人,也就是養蠱人從宮中得到人麵蠱帶回烏璐鎮培養。他的目的如今已經無法考究,唐寧隻能判斷,養蠱人不知因為何故中斷了蠱蟲的培植,將人麵蠱沉入湖中,留給後人研究。

養蠱人將手劄放在隱蔽的小閣樓裡,他的後人也許在賣掉宅子前沒有找到小閣樓,甚至對養蠱人也算不得孝順,將長輩的屍身用草席一卷葬在湖裡,然後賣掉那座大宅子。

王員外買下宅子,將身邊的鶯鶯燕燕都置於後院。王夫人潑辣厲害,趁王員外不在時,把他最寵愛的小妾害死,活生生丟進湖裡看著她淹死。

小妾留下的孩子在躲避下人虐待時發現了小閣樓,同時得知人麵蠱與魔屍之事,他無法將那麼多本手劄帶回去,隻好撕掉有關魔屍的那幾頁,藏在自己懷裡。

再然後,王員外歸家,魔屍肆虐,他隻好廣招武者前來除魔。

“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唐寧彎下腰,幫小孩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我叫……王飛舟。”小孩的聲音很輕。

“咳……王什麼?”唐寧被嗆了一下,怎麼會有父母給孩子起名字叫“非洲”,這是有多非啊,難怪這孩子如此不幸。

原本十分沉重的空氣,因唐寧這一嗆而變得輕鬆些許,雖然小孩和司無岫都不理解唐寧的笑點在哪裡,但這不妨礙飛舟小朋友察覺對方是因為自己的名字而咳嗽。

小孩委屈地看了唐寧一眼。

唐寧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理解你報仇心切,可魔屍也會傷害好人,你不能為了複仇而選擇最錯的一條路。”

小孩似懂非懂,看到唐寧關切的眼神,又搖頭說:“沒有彆的辦法了。他們都說,就算我去告官,在大月帝國妻殺妾是不犯法的。”

說到這裡,小孩又抽噎地哭起來,似乎想到母親和自己的遭遇,心酸委屈一齊湧上心頭,眼淚跟珠子似的往下掉。

“哎,你彆哭了!”唐寧手忙腳亂地安慰他。

哄小孩這個活他也是第一次乾,而且因為那條蛋疼的律法,唐寧甚至都沒法說出“壞人一定會繩之以法”這樣的話來。

真是好憋屈啊!

“誰說沒有彆的辦法了?”司無岫唇角微勾,淡淡開口。

唐寧和小孩一塊扭頭,一大一小眼睛齊刷刷看向他。

“大月帝國的律法不保護妾室,卻保護武者。”司無岫語出驚人,“王夫人以活人獻祭人麵蠱,數名武者丟了性命,還有人至今仍躺在醫館裡。就算她是無心之過,也要為那些武者的性命擔上乾係,何況於浩還是淵竹修院的人。”

隻要淵竹修院態度強硬,壓一壓官府,官府必然會從重處置。

“當真?”小孩眼睛一亮,“我娘的冤仇真的能報?”

“當真。”司無岫鄭重對他說,“不過你也要答應,從此以後不再接近魔屍,待事情了結之後,你要向官府說明你的情況。”

唐寧也道:“你年紀小,又身負血仇,官府會念及你的不易之處,對你從輕發落的。”

小孩點點頭,目光堅定得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我答應你們,隻要娘親的仇能報,壞人得到報應,我就自己去官府!”

“有誌氣。”司無岫拍了拍小孩的頭,小孩怒目而視,還衝他齜了齜牙。

唐寧還想說點什麼,卻在這時聽見外麵有人的呼喊聲,等他聽清楚喊話的內容時,不由看向司無岫:“是來找小少爺的。”

也就是來找小孩的。

“讓我回去吧。”小孩說,“我答應你們不再接近魔屍,你們也要幫我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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